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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于是都被派给舅舅管。 从机场到市里,沿途一片雪白。近处还分得出哪里是森林哪里是草原,稍远些便只剩白茫茫一望无际直到天边。洪要革跟他的老战友一辆车叙旧,新郎新娘一辆车甜蜜,洪玉莲带着男朋友一辆车恩爱,洪鑫垚独自对付三个叽叽喳喳的小孩。一边嗯嗯啊啊应付各种即景发挥的奇怪问题,一边哀哀戚戚犯着相思病。 原来书呆子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怪不得…… 干净冷硬得跟这冰天雪地一个样。什么时候才捂得暖化得开? 接下来虽然忙碌,却忙得轻松,作为上宾,一切听从安排即可。杜焕新的婚宴上,不仅有东北军区的首长,还有各部各旗地方政要,以及林业电力铁路各系统的头头脑脑,简直堪称辽州伍盟地区峰会。又恰逢新春佳节,各方代表更是趁此机会吃喝玩乐,增进感情。 洪鑫垚想进林子玩,被杜焕新劝住了:“太冷,你们初来乍到,不习惯的。再说大过年的,人手也不够。这个季节进林子,非得有老手带不可。”偶尔闲暇,便跟着姐夫派来陪同的小兵去靶场学射击,几天工夫,居然学出了点模样。 在图安待了九天,一行人返回河津,杜家打发的各种山货堆了半个机舱。洪鑫垚兜里却多了杜焕新额外赠送的一样礼物: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他隐约知道这位姐夫在军需处挂了职,手里还有几个小贸易公司,专做边境上的生意。 回门宴办完,婚事结束,又出了三姐洪玉莲想移民的事。近年乌金老板中子女移民的不在少数,偏生洪要革于家国观念上极其顽固,死活不松口,气得洪玉莲直接带着Lewis住进了酒店。“环球大酒店”本来就姓洪,洪大老板便打电话叫经理轰人,洪三小姐非赖着不走,洪四少两头哄劝,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洪母被这一家子折腾得进了医院,双方才算消停下来。 等母亲好得差不多,已经开学一星期。洪玉莲二人因为在京城上飞机,便与弟弟同行。洪鑫垚倒是非常理解三姐,答应做父亲的思想工作。当晚就住在他高中那套公寓里,这房子住得舒服,早已买了下来。 这趟姐弟俩同时离家,带出来的东西多得吓人。再加上红毛鬼子走到哪买到哪,攒下无数零碎破烂。三个人和帮忙的司机,八只手清理到半夜。 洪鑫垚望着满地绣花鞋垫、彩色剪纸、堆锦年画,问:“Lewis,一样挑点带走成不?” “No.” 红毛鬼子大摇其头,絮絮叨叨说着要分送哪些亲朋戚友,夏国艺术品如何受欢迎云云。 “那这样吧,能带多少是多少,剩下的我给你们寄过去。”洪鑫垚拨弄着那堆花花绿绿,“我看你直接开个店得了。” 洪玉莲却插话了:“小四,说起这个,我还真想试试。” 洪鑫垚翻个白眼:“卖鞋垫啊?” 洪玉莲抄起一只鞋垫抽他:“去你的!听说东方艺术品这几年炒得很热,一转手十倍百倍的都有。咱姐弟合伙,你在这边收货,我在那边拍卖,拿点闲钱玩玩呗。”又皱眉,“可惜咱都不懂这个,得请顾问。” 洪鑫垚也认起真来:“要说顾问,我这里不成问题,你那边嘛……” “我让Lewis帮我找。” 洪鑫垚摸摸鼻子:“我倒是有个熟人,普瑞斯大学东方研究院的,现在还不是教授,只是个讲师,本事大概有点……” 洪玉莲呆望着他:“弟,你几时这大本事了?” 三人越说越觉得有戏,兴奋得后半夜也没怎么睡。 第二天,洪鑫垚送走洪玉莲两人,直接去了学校。算算今天是方书呆上课的日子,这个点儿却也快下课了。把一兜东西扔到博士楼313门口,发个信息,回宿舍趴窝睡觉。 他没敢拿鹿茸山参灵芝之类,只装了一袋子干蘑菇和木耳,还有两瓶当地山果做的果酱。 方思慎收到信息,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来看看。望见空荡荡的走廊,心里一松,慢慢走上前,把袋子拎进屋里。还没打开,林区野生蘑菇浓郁而独特的香味已经飘得满屋都是。遥远的记忆随着充斥鼻端的味道破空袭来,仿佛一瞬间击中了心中最软的部位,又酸又痛,几欲掉泪。 他把几样东西细看一番,真正当得上礼轻情意重。思量许久,终于回了两个字:“谢谢。” 第〇五一章 方思慎打电话确认父亲会回来吃晚饭,便拐到市场买了半只仔鸡,一棵白菜,一包宽粉,以及若干其他配料。 回到家立刻动手准备。蘑菇木耳宽粉拿热水在一边泡着,鸡剁成块,加上姜片葱头八角爆炒,炒得香气四溢,添了大半锅水,蘑菇也扔进去,放足调料,盖上盖开始炖。 小鸡炖蘑菇。 这道东北名菜不论香气还是滋味,都有一种极其醇厚温暖的居家情调,传递出强烈的世俗幸福感。方思慎面带微笑在厨房忙碌,听着汤汁在锅里咕嘟的声响,呼吸间全是鸡rou蘑菇的香味,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每一次吃这道菜的场景。 前因后果可是想不起了,单留下一幅幅围坐桌边的热闹景象。有时候是一家三口,有时候是父子二人,有时候是混在伐木队一群粗豪汉子当中,捧着比脸还大的搪瓷盆子一顿扒拉。 如此隆重打牙祭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每一次都溢满了幸福。 人的记忆是非常奇特的过滤器。不幸的日子太多,于是变得平凡普通,难以留下痕迹。幸福的日子太少,于是加深放大,以致刻骨铭心。如今回忆起来,那些荆棘满路的过往,竟似只剩下了无限美好。 一时间好像再没有什么值得纠结怨念耿耿于怀。就连这激发美好回忆的引子因何而来,也不再是难以承受的困扰。 等汤汁收得差不多,把泡软的宽粉加进去煮一会儿,撒上蒜末,淋点生抽,盛了满满一大盆。拣片蘑菇尝尝,嘴边的笑容更深,开始炒木耳白菜。 方笃之还在走廊里,就被那香味儿勾得心头直痒。开门发现是自己家传出来的,直接进了厨房:“小思,做什么好吃的?” “好吃的!”方思慎一面笑,一面往外端。 方笃之把那大盆从他手里接过去,看看,又闻闻,惊喜道:“哪来的?这么地道。” “嗯,一个学生。”方思慎转身盛饭,嘴里已经十分顺溜地编起了谎话,“老家在青丘白水,送了点给我。” 方笃之很意外。方思慎什么时候能跟学生熟到这份儿上?当即就要追问缘由,望着儿子笑盈盈的脸,忽然又问不出口了。转念一想,肯收学生的礼,肯跟学生谈及自己生长的地方,何尝不是件好事?他还这样年轻,那些过去遗留的伤痛印迹,本该随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