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经典小说 - 藏香岸在线阅读 - 三

    



    上了电梯,余稻香问了好几遍您想吃点什么吗?薛稷藏不知神游到了哪里,也不理睬。没办法,余稻香拽了一下他的外套,强行掐断薛稷藏飘忽的心思。

    薛稷藏还是那副「总有刁民想要害朕害个没完」的神色,自顾自地喃喃,“何必费那个事,像刚才那样飙车撞没了多痛快。”

    一米开外的女生脸上还留着头盔的压迹,昏黄的电梯灯下,远远看去宛如数条烙上去的伤疤,略显可怖。没有那么多虚情假意的共情,余稻香很诚恳,“您能不能多活三年?我还有三年就毕业了,保证绝不延毕~”

    这样挺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先定下来一个不算难的小目标——拜托您好歹凑合着活到本人毕业后,要不本宫谁来养活,喝西北风吗。

    若余稻香恭祝薛稷藏长命百岁,那才是心怀鬼胎不怀好意,虽然现在也没安什么正经的心眼儿,但起码带点对财神爷应有的敬畏与虔诚。

    眼前这个女生,应该是真心盼着他好,这样的人在现如今的薛稷藏身边为数不多。薛稷藏再迟钝再不济,这接二连三的差池串起来也足够明显了,都是冲他而来。

    现在呢是这样,活着是意思不大,薛稷藏有点千帆眼前过红尘一点破,可是去死吧又不太舍得,没啥正当的理由。三十而立,正当盛年,身体挺好吃嘛嘛香的,就算真去死也应该是他薛三少爷把握主动,总不能被搞死,那不合适,只好先这么耗着。

    本以为余稻香能将这点心照不宣的默契坚持过今夜,到底还是年轻,兜不住心中所想。轻轻地将一杯清水放在凭窗而立的薛老板身后,余稻香忍不住问,“您怎么打算?”

    “什么打算,不过是个小意外。”薛稷藏满不在乎。

    呵。碰巧的「小意外」?

    要真是小意外你能这么痛痛快快跟我走,避之唯恐不及吧。余稻香嗤之以鼻,“妇人之仁,养虎为患。”

    哈,薛稷藏笑了,不是气得,是单纯觉得有趣。活到今天,被一个头发长见识不知道有没有的小妇人批评「妇人之仁」。

    薛稷藏长了副好皮囊,尤其是笑得时候。那一对略有些狭长的桃花眼舒展开来,熠熠生辉,凝神看人时尤其夺魄,要不就光凭花天酒地不长情这些槽点就足以劝退一干带脑子的女性。可惜这世上偏偏就有女人出门喜欢带鳄鱼皮包包而不是脑子,反正跟好看的男人谈个恋爱又不吃亏,更何况对方出手还那么大方。

    余稻香歪头欣赏着眼前两潭星辰落海般的水眸,忘乎所以,当人面便开始评头论足,“真好看啊~”

    薛稷藏敛起了笑。装什么装,不也是这副经不起色诱的放荡模样。孰料余稻香下一句话直戳他心窝子,“难怪余米香死也要跟着你。”

    这三年多,几乎无人在薛公子面前提起那个往生者的名字。那名字约等于一条隐形拉链,勿动,遮蔽最好,打开后会直接暴露出薛稷藏最窝囊的过往:被欺骗,被隐瞒,被牵着鼻子走。自诩什么花丛情圣,不过就是被一乡下姑娘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叉。

    余稻香是故意的,话说得缺德又难听。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三公子的狂怒暴击,谁知薛公子内核异常稳定,置若罔闻泰然自若,只淡淡地吩咐下去,“给我切个果盘,放洗澡水,铺床,床品全换。”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本公子指手画脚,缺乏自知之明。

    这阵子余稻香出急诊,说话多嗓子冒烟,冰箱里只剩两颗梨,可偏偏薛稷藏他就不吃梨。薛公子指示,“出去买,多买点,再买点瓶装水。”

    嘴硬跟心里有数不冲突,看来薛公子这是在战略储备,不知要呆到几时的路数。余稻香右手一摊,“给钱。”

    薛稷藏打开付款界面,趁屏幕亮着把手机递了过去,“自己输。”

    余稻香没打算过分劫财,毕竟不能杀鸡取卵,心中粗略地按富贵高标准给薛公子未来三天的伙食住宿费定了个价,顺便乘了个系数,扫码给自己转账。

    一边转一边嘴上不闲着,“这个数额包含一点信息费,算我卖您个情报。”她语气稍顿,卖个关子求关注,

    “那时是潘助理主动联系到了我,我才找到了您。”

    就凭她,一个孤身北上整天泡在校园里的学生妹,能知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薛公子的行踪?还是回国探亲那样行程满满的当口。

    薛稷藏朝向窗外那团黑漆漆,还是那个岿然不动的背影,仿佛这根本就是一条旧闻。

    天寒地冻,余稻香才不会披星戴月地出门买什么东西,直接叫人外送。入夜,两人在同一屋檐下擦肩而过数次,却无话可说,视彼此为空气。

    安排好薛金主的饮食起居,余稻香抱着被褥铺在主卧宽大的飘窗,迫不及待地躺下,奔波一天,回家还要伺候男人,真劳神。

    薛稷藏皱眉,不满,胆敢分走他的空气?“隔壁不是还有一间房。”

    余稻香背对着他,声音忤逆不悦,“这是我的房间。”

    要是有处可去,何至于屈居在此,寄人篱下事儿还这么多。余稻香确实困傻了,忘了是谁寄谁之篱下,这明明是人家薛公子的房产。

    虽然龟毛,这女生床品尚可,呼吸吐纳寂然无声,也不翻烙饼。她的存在若有似无,薛稷藏知道有人在,却又锁不住什么痕迹,恍恍惚惚地困意来袭,竟也觅得一枕黑甜。

    次日周六,睡得迷迷瞪瞪,薛稷藏听见有人敲房门,一猛子扎进枕头不听不听蛤蟆念经,可对方还是敲个没完,边敲边吆喝,“余稻香你还在睡?今天你有班…”

    薛稷藏将脑袋扎进枕头,本想置之不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