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谁让我的生涯天涯极苦闷 开过天堂幻彩的大门” ......... 床是他和表妹相拥而眠的地方，慕容复换了床单和枕套，却仍能听见表妹清浅的呼吸，整夜整夜睁眼到天亮。 衣帽间的消毒柜断了电，玩具熊堵住门，谁也不能进去。 沙发是一起看电影的地方，表妹爱看恐怖片又害怕，总要窝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捂住眼睛，还要叫他将手指露出一条缝。 厨房里挂着表妹买的粉色围裙，管线机旁摆着她的粉色马克杯，她最喜欢粉色，身上总有各种粉色。 镜柜里有表妹刚拆的面霜，抽屉里有她用了一半的卫生棉，气垫梳上有她缠落的头发。 玄关摆着她抓来的猫咪玩偶，鞋柜里有她不喜欢又懒得退的鞋，整面照片墙都是两人的合照。 书房阳台支着画架，纸上是正在办公的他。书柜里有许多她爱看的书，还夹着两人去年一起做的叶脉书签。 时时刻刻，无时无刻，慕容复都能在家里发现王语嫣留下的痕迹。甚至连找钥匙，都能从沙发缝里摸出一枚芙蓉石耳坠。 太多，太多了...慕容复再也无法佯装无事，逃出房子住进了公司。 主攻项目得到爱新集团的全额投资，其它项目也有投资方闻风而来，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他正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他本来就是最喜欢工作的，这才应该是他的生活，他的常态。 一开始大家都很热血，各种熬夜加班。后来最卷的那几个都开始劝他多回家休息，少加点班。工作是干不完的，钱也是挣不完的，别年纪轻轻猝死了。慕容复只是笑笑，然后继续。 不然能怎么说，说他脑中有人在二十四小时不停尖叫，混乱，嘈杂，鼓噪，让他丝毫无法闭眼，他们能理解吗？ 不，没有人能理解，连他自己也不理解。 表妹已经一个星期没与他联系了。 这是自她十岁拥有第一支手机后，从未发生过的事。慕容复记得很清楚，从那之后的每一天，他只要拿出手机，随时都有几十条未读。 一个星期，所以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再也不与他联系，连亲人也不做了？ 慕容复一想到这个，头就更加胀痛欲裂。脑中的叫嚣让他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无数次放下。他还能说什么，到此为止，是他亲口说的。 可他想要的不是这样啊，他拒绝她，只是因为不想彻底失去她。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想要，也仅能拥有的人只有语嫣了。 她是他庸庸碌碌汲汲营营的人生中仅有的色彩，是他不停下坠时唯一试图接住他的手，是他最重要的亲人、朋友和爱人。 慕容复何尝不知重建慕容集团的荣光是一个遥远而渺然的梦，他背负着父亲的遗恨，母亲的期望，活成了一个丝毫不敢懈怠没有自我的工具。只有在表妹眼里，他是鲜活的，珍贵的，独一无二的，是慕容复自己。 一旦越过那条界限，万一以后表妹后悔，怨恨，再也不肯见他，他该怎么办？若是没了表妹，他是什么？ 可如果忍痛放手也是一样的结果，他为什么不... “慕容先生，慕容先生！” 慕容复猛然回神，歉声道：“不好意思，想了点别的事，您刚刚说了什么？” 旻宁却没有重复刚才的话，而是略有些严肃地看着他：“慕容先生，你是不是很久没放松了？” 放松的词义很宽泛，拥有多种含义，以多种方式，但慕容复瞬间就明白他指的是哪一种。 他不喜欢与人讨论这样私密的事，但旻宁是他认识的仅有的同类，他甚至见过他跪在主人膝边喵喵叫的样子，是以防线松动了一些：“嗯，有两个多月了。” “难怪，你的状态很不好。”旻宁关心询问，“是这个项目占用了你太多时间吗，让你没机会和王姑娘一起玩？” 慕容复摇头：“不是，是我和表妹...”结束了三个字他却说不出口。 旻宁也不是真要打听他们两人的事，他笑了笑：“慕容先生，你是新手，可能还不太了解咱们这类人的一些状况。比如你现在，很明显就是失衡了。” “圈里一般称之为压力失衡，但本质其实是激素失衡。在人体因为痛感或臣服第一次感到愉悦后，大脑会渐渐规律地产生激素，以催促身体适时释放，达成心理和生理上的平衡。突然中断或达不到满足的话，就会导致激素紊乱产生冲突，不仅会对心理造成伤害，还容易影响身体健康。” 说着话的功夫，旻宁已经看完了手上文件，合上后继续道：“你最近状态一直不太好，这段时间更是恍惚的厉害，已经严重影响到正常工作和生活了。我建议你暂时放下工作，尽快与王小姐好好玩一场。只要将激素尽数释放，再享受一次完美的aftercare，一切就会好起来。这并不会耽误工作，反而会事半功倍，相信你有过亲身体会。” 看着侃侃而谈的旻宁，慕容复心中是既无语，又佩服。做M做sub这么丢人的事，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坦然的。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远算不上朋友，真的可以随便讨论这种事吗。 旻宁却还没说完：“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王小姐考虑。S也会产生失衡现象，你忙于工作，可以暂时转移注意力，压制到最后再释放。她却还是个学生，多的是时间胡思乱想，也有的是时间找机会排解。”他话音突然一转，“你很久没去会所了吧？” 慕容复一怔，旻宁是在暗示他，表妹耐不住寂寞，找了新M？ 是了，肯定是，段誉那小子就是在会所突然冒出来的。看他呆头呆脑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主，肯定也是奴一类。 所以表妹不仅找到了门当户对的意中人，那个人还与她属性契合，正好是个M。想到以后他们不仅拥有合法婚姻，表妹还会对段誉做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慕容复突然觉得心脏被一把攥紧了，攥得他喘不上气，几欲窒息。 她也会为段誉精心挑选，提前试验道具么？会打扮的漂漂亮亮，在段誉身上留下痕迹，互相koujiao甚至zuoai么？会为他上药，夸他乖夸他棒，比她那个什么都不懂还不听话的表哥好一万倍么？ 慕容复一下站了起来。 不会的，表妹喜欢的是他，从小就喜欢，他都知道。她不是容易变心的孩子，更不会看上段誉那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只要他主动，只要他挽回，表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 他也不是非要独占表妹，就是想告诉她，自己愿意属于她。那个项圈他看见了，他愿意戴上，戴一辈子。表妹可以和别人结婚，但只能与他做这种事。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共享这个秘密，共享痛苦与欢愉。只有他们两人才是对方生命中最特别的存在，是彼此的命运共同体。 当初表妹承诺了，他也相信了，握住她的手以为得到了救赎。结果现在她又将他推向更暗的深渊，重新成为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rou，这都是她的责任，所以王语嫣不能丢下慕容复不管。 看着面前之人各种魂游天外旁若无人屡屡失态，旻宁蹙了蹙眉。问题好像有点严重啊，这位不像单纯的失衡，更像是本身就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被彻底引发了。这下欲擒故纵倒成了玩火自焚，也不知道王小姐能不能承受得住后果。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旻宁只是恪尽职守地执行无情交给他的任务：“慕容先生，这是一张邀请函，就在今晚。”不必多说，他自己会胡思乱想的。 慕容复道了一声谢，拿起邀请函就走。 他开车回家，拿出放在床头柜的项圈，立刻去了痛爱。脑中喧嚣的噪音越来越大，没有一刻停歇，叫他一路上都头痛欲裂。 不过没关系，慕容复笑起来，等会儿见到表妹就好了。只要表妹朝他跑来，挽住他的胳膊，摸着他的脸说一切都交给她，他马上就会好的。所以不要紧，再严重也不要紧，他还有表妹，表妹会帮他的。 慕容复满怀信心地走进痛爱，还去前台开了一个房间。他要和表妹好好交谈，需要一个安静独立的空间。沟通好了，表妹可以为他戴上项圈，他也可以跪在她脚边，但是不能学动物叫。 然后他来到大厅，在人群中寻觅。人很多，幸好今天不戴面具，不过表妹就算带了面具他也能立刻...视线停住，慕容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依然是那个吧台，依然是上次的位置。王语嫣和段誉挨在一起，比之前更加亲密无间。她手里玩着一根链子，另一头连着段誉脖子上的项圈——与他手中的一模一样。 噪音成了轰鸣，慕容复的世界，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