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吱吱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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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这事早有征兆。过年那会儿蒋停就有点爱犯困,但他也没想太多。后来跟冯景存去玩时,他总犯恶心,不过他也没太当回事,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后来他的肚子起了一点弧度,他还以为是吃胖了。 他太迟钝了,迟钝到这事还是严贞发现的。 说实话,严穗在家的时间不多,平时也不会特意去关注蒋停在干什么。严贞呢比较热心,担心蒋停一个人在家孤独,就时常来看他,去的次数多了,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严贞生过冯景存,还是有点儿经验的,但到底过去了快20年,她自己都不记得当时的感受了。怀孕生子的omega总是会潜意识地忘掉因为生育而承受的痛苦,这是约定俗成的隐形社会条例,也许是属于基因自带的保护机制。 先时来她来看望蒋停,就发现他爱吐。没吃什么东西,但就是莫名其妙的吐上几回。有时候她早些过来,蒋停还没醒。小孩嘛爱赖床,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本不该让她这么警觉的。但蒋停原先在严贞家,总是睡得很早,起得也早。 再就是口味。有一回蒋停煮了面,她就眼看着他哐哐往里放醋。她其实隐约觉得有问题,但出于对蒋停的信任——他实在看着不像是会乱搞的omega——就没往哪方面想。她觉得这孩子肯定是肠胃出了问题。 严穗忙,但她不忙,就带着蒋停上医院去了。一开始去的消化科,听完后医生让他去孕产科,做完B超,已经孕13周了。 蒋停整个人都傻了。毫不夸张,他拿着检测单子,看着上面已经成型的胚胎,脑子是一片空白。 他那瞬间感受到的不是害怕更不是喜悦,而是足以吞没他的羞耻。他恐惧一切他人的目光,尤其是严贞的,他不知道怎么跟对方解释这一切。他的年纪让他没有底气做任何选择。 严贞问他:“饿了吗?先去吃饭吧。”她的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可蒋停疑心她在生气。 也许她会觉得我是个不检点的omega。蒋停想。想到这他更恐惧了。他说:“对不起。”他说的时候快要哭出来了。 严贞看他,吓了一跳,说:“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这是你的事情。”她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实话,她想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也许在他消失的那半年,他曾有过不好的经历。 严穗没有瞒她,严贞知道严穗是从那种地方把蒋停带出来的。 “先吃饭吧,吃饱了我们在想这件事,好吗?”她安抚蒋停,像是他的母亲。蒋停也曾偷偷想过如果严贞是他的母亲就好了。 严贞带他去吃了汤粉,蒋停喜欢这个。然而他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俯下身干呕。周围的目光移过来,让蒋停有种裸身上街的羞耻。 严贞说:“吃不下就不吃了。” 蒋停小声说:“对不起。”他已经快要哭了。 严贞把他带回家,冯爸爸去上班了,家里没人,蒋停也松了口气。 严贞给他倒了杯温水,坐在他旁边,以一种温柔的像春风般的语气说起自己从怀孕到生下冯景存的过去,她跟蒋停说:“怀孕没什么羞耻的,也没人会怪你,无论你做什么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 蒋停绷紧了脊背,说:“我不知道。”他低下头,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有种茫然的感觉。 于是严贞不说话了,由他慢慢去想。 严穗知道今天严贞要带蒋停去看医生,特意问了,严贞没回她,她不确定蒋停是否想让对方知道。 严穗问完就去忙了,忙完了一看,严贞还没回复,这是不寻常的。她怀疑检查结果并不乐观,于是给严贞打电话。严贞没有接。 过了一会儿,严贞给她发短信:“晚点说。” 严穗便不问了,反正总会知道的。 结果等她下了班,严贞也没跟她说。 她也不急,开车去接蒋停。进了门,发现气氛有点儿不对,严贞今天格外沉默,蒋停看着也蔫蔫的。 “怎么了?”她问。 蒋停没说话,严贞冲她摇摇头,这显然是不能对她说的秘密。 严穗也没再问下去,把蒋停带回去了。他有些心不在蔫的,严穗喊了他两声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应她。 上车的时候他直愣愣的往前走,“哐”的一声撞到了鼻子,他揉了揉,一声不吭地钻进去,眉头皱着,像个生气的仓鼠。 严穗打开门,听见他说:“jiejie,我怀孕了。” 这回轮到严穗撞到车顶了。 蒋停被吓了一跳,忙问她要不要紧。严穗捂着下巴摇头,也坐进车里。 蒋停把B超单从袋子里拿出来,递到严穗跟前,他说:“有13周了,医生说它发育的很好。”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严阿姨还不知道。” 意思是严贞还不知道孩子妈是严穗。 蒋停今天想了想,不管是留下来还是打胎,严穗迟早都要知道,不如跟对方坦白好了。他想这孩子大概是留不住,毕竟他跟严穗既不是恋人关系也不是夫妻关系,他心里想:宝宝你来错地方啦,你要是聪明点,就应该投去别人家。 严穗乍听时还有点有点懵,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接过单子,严穗的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 以前,她倒是想过自己跟邓希诚的孩子是什么样,但那孩子没被生下来,她也不敢再去细想了。 现在孩子有了,但孩子爸不是邓希诚,是一个年仅18岁的年轻男孩。他看起来懵懵懂懂的,是没办法承受一个新生命的重量。他自己还只是个孩子。 她做不到为了个孩子毁掉对方的人生。 严穗说:“小蒋,你还要读书呢。” 蒋停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他慌忙去擦,可眼泪是决堤的洪水,冲湿他的手背。 他的心里慌慌的,有种被丢掉的感觉。他说:“对不起……”哭得说不出话。 严穗无奈地笑了下,抽出纸巾递到蒋停跟前。蒋停接过来,擦了擦眼泪,又听严穗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不用道歉。” 她也是昏了头,竟没想起来叮嘱对方吃紧急避孕药,事后也彻底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也许她潜意识以为蒋停已经吃了吧,但她忘记对方是个连书都没读完的小可怜。 她静等着蒋停哭完,然后对他说:“先打掉吧,养好身体再读书。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你以后还会有孩子,跟你爱的人。”她给蒋停的是最优解。 蒋停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哽咽着说:“好。” 打胎这事是拖不得的,严穗特意请了一天假陪蒋停去医院。 医生对此见怪不怪了,还以为严穗是他妈,把她给说了一顿。两人都没反驳,蒋停只是把头低得更低。 三个月,孩子已经成型了,不能流产,只能人工引产。医生让蒋停先住院,然后检查B超、血常规、肝肾功能等,看看有没有异常。 这个意外到来的小崽子一路绿灯,健康得很,蒋停想如果这孩子有点什么缺陷都好,这样他的心里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检查完了,医生给他开药,让他连吃三天再做引产手术。 严穗去交钱,回来发现蒋停坐在床上,屈膝抱腿,把自己团成一团,很是可怜。她走过去,蒋停抬起头,满脸都是泪,他说:“我听说引产是先把它搅碎,再一块块刮出来……”他攥紧膝盖上的布料,指尖用力到发白。 “我害怕。”他说,“一定很痛,它一定会很痛。” 严穗坐到他身边,想了想,伸手把他搂进怀里。蒋停就像是趋暖的小动物,立刻缩进她怀里。 严穗拍了拍他的背,就像是哄孩子:“它只是胚胎,不会痛的。而且到时候我会陪着你,医生也会给你打麻药,你就当睡一觉,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蒋停还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我不打了,我们回去好不好?”他又哭了,眼泪浸湿了严穗的衣服。他哭着说:“我,我能养活它,怎么样都可以……” 怎能会有人天生毫无理由的爱孩子呢? 一个刚成型的胚胎而已。养活它?蒋停连自己都养活不起。 “那把它生下来,你又后悔了怎么办?”严穗问他。 蒋停说:“不后悔……”他哭得都快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严穗没找到纸,就用手擦掉他的眼泪,对他说:“那我们回去吧。” 后悔也没关系,她养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