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巨钻 不过是碳/再弄疼我就没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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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在做梦,但是怎么也醒不来。池文京经常这样,其实这时候只要身边人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哄几句就好,然而今天却碰上了个莽的,只会抓着她肩膀使劲摇。投射到梦里,就是被塞进了暗无天日的洗衣机,轰隆隆,轰隆隆,筋骨皮rou统统打成泥,混着泡沫水一起排入下水道。 “池文京,醒醒!是我啊!” 是谁也没用。没有人能帮她捡起骨头。 迷蒙中感到有人拍打自己的脸颊,于是忽然就有了力气。眼睛还没睁开,手里现劈出一记耳光,这才回点现实的感觉。 “我cao,我他妈收着劲儿呢!”这一下确实狠,阿良给扇得脑瓜嗡嗡,满脸冤枉地坐在床沿,“就这么爱扇人巴掌啊?” 池文京揉了揉眼睛:“你不是挺喜欢这样么。” 阿良噎了一下,嘟囔道:“那也得分场合吧。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又问,“梦见什么伤心成这样。” “梦见你死了。” “我谢谢您。”阿良笑,抬手去拭她眼角的泪,“我死的时候不用哭这么含蓄,棺材里哪听得见。” 池文京一把挥开他的手,“滚远点。” 阿良无奈:“得,用完人就翻脸,有够无情的你。” 池文京懒得理他,梦里的情绪也散得差不多了,起身要去洗漱。 阿良说:“停电了,这会儿没热水。” “去叫人来看看。” “不只是咱们这儿。旁边施工队挖断了电缆,指不定什么时候供电呢。” 池文京啧了一声,裹上浴袍进了浴室。阿良回味着她刚才不耐烦的表情,不禁喉咙发干,昨晚的情景自然也浮现到眼前。池文京没让开灯,于是只有窗帘缝隙中落下来的一线月光,和她唇边随着呼吸明灭的火星。她不叫,也不动,手脚还跟捂不热的冰似的,至多偶尔喘几声。这时候阿良就干得更卖力,汗甩到池文京脸上,她就用烟头在他大腿上烫一下,声音懒懒散散的:“再弄疼我就没下次了。”于是他绷住力气,有心使些技巧,却冷不防挨了一巴掌:“不会干就滚出去。” 好几次想要俯下身吻她,袅袅白雾后的面孔却始终朦胧。 池文京出来就看见阿良一脸春情地低头傻笑,嗤道:“没事可以去死了,别在这碍眼。” 阿良眼睛亮亮的:“哎,你多大啊?” “你觉得呢?” “十六?十七?看着和南南她们差不多大。” “嗯。” “我十八,在源之宫上班。” 池文京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问你了么?” 阿良巴巴地凑上来:“你和安钧什么关系啊?” “仇人关系。”池文京嘴角一勾,想到昨晚的事就痛快,“知道人家是谁么就凑一块玩。” 阿良跟安钧交情不深,因为飙车才打过几次交道,印象里这小子皮囊不错、口袋有钱,装是装了点,但打起架来也真不含糊。有伙混混三番五次挑衅,他直接抄钢管,骑在摩托上把这十几号人追着跑。 池文京不屑道:“他爸是条子,他当然有底气看谁就干了。” 阿良插嘴道:“知道我老板谁么?季大川!治的就是条子!” 池文京自顾自地说:“人家可是家里独苗,金贵着呢,惹得大少爷不高兴了,小心他爸毙了你。我说,你一社会闲散人员也好意思上赶着给他当跟班,哪天人家一拍屁股出国继续过他的人上人日子,你还在这小地方当臭蛋二五仔,给你那鸡老板鸭老板背黑锅蹲大牢呢!” “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不爱听去死。” 阿良第一次听池文京说这么多话,感觉很不一样,刚摸了根烟叼嘴里,就听她蛮横地发出命令:“不准抽。” “中华,你也来一根。” “我又没瘾。” “你昨晚可没少抽。” 池文京烦了,做势扇他:“我那是助兴。” “行吧,那哥去外面抽。”阿良从椅背上拿起外套,“房卡借我。想吃点什么?” “滚。” 阿良走了,池文京一头栽回床上,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二十来个未接电话,最新一条短信来自十分钟前:“在哪里睡的觉?饭吃了没有?” 不是躲着我么,池文京有点得意地勾起嘴角,以后我都住外面,再也不回去,看你怎么办。 又一条短信送到:“你在哪?哥哥来接你。” 今天心情一般,但昨天心情很好,所以池文京愿意给曹扬递个台阶。 于是她给曹扬打去了电话。 “哟,都几点了还吃早饭呢?” 阿良拎了满手豆浆油条rou包子,这会儿正在摊前盯老板炒米粉:“雀子?” 雀子脑袋一甩:“走,跟哥们儿搓一顿去。” 阿良摆摆手:“下次下次。” 雀子眼珠一转,瞧出来了:“给谁打包呢这是?哎呦,一碗粉放了有小半斤rou了吧,这是养了个运动员备战奥运会哇?” “不损我能死?”阿良笑笑,“挺长时间没见着你,上哪发财去了?” “你个闲人天天往外溜,还问我干什么去了。”雀子翻了个白眼,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证件照,上面是一个五官很硬朗的中年男人,“眼熟不?” 阿良接过照片端详了一会儿:“好像没印象。” 雀子噗嗤一笑:“你说你天天干什么了都。记住,这人叫曹望山。”两眼左右一瞟,凑近阿良耳语了几句。 阿良听得很认真:“行,我记着了,肯定帮你留意着。” 正好炒粉也出炉了,二人就此别过,阿良惦记着池文京有,对于雀子那番寻人嘱咐就没太往心里去。说实话,他虽然在街溜子里多少也算个哥,平时也没少仗着老板的名声狐假虎威,但对于一些探得更深的触角,他是轻易不愿触碰的。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池文京靠窗而立的侧影,日光为她的轮廓描上一圈淡淡的光边,神情落在暗处瞧不分明,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部手机,听见动静,眼珠也没转一下。 “站那琢磨什么呢?快来快来,看看你要吃什么。”阿良把早餐一一摆到桌上,“这炒粉我特地让老板多放了十块钱rou呢,你啊瘦成这样还真该多吃点。” 池文京转过身,漠然地说:“我让你买了么?” 阿良拆筷子的手顿住了:“啊?” 池文京说:“我不是叫你滚么。” 尽管对她的冷漠早有领教,阿良还是在此刻感到了莫大的羞辱,热血瞬间直往上冲,声量也不由得提高了:“不是,你他妈怎么这么喜怒无常的呢?” 池文京垂着眼帘,静静地盯着一桌早餐,不知在想什么。 阿良这会儿也没了胃口,筷子一摔骂了声cao,心想要不索性走人拉倒,什么神经病老子不伺候了。忽然,池文京缓缓端起了他面前的炒粉。阿良一下子动摇了,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不料下一秒,池文京就像抢断最后一秒的灌篮选手一般,将这碗热气腾腾的炒粉就重重地倒扣在他的头上。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死者名叫邹晶,年龄四十三周岁,四季集团法务总监。死亡时间是10月29日凌晨左右,也就是一周前。尸体于昨日在坛山水库被两名钓鱼爱好者发现,经法医判断是溺水而亡。。” 众人交换眼神——“又是四季。” 四季集团是重昌市数一数二的大企业,总经理季大川也是本地白手起家的励志典型,但因牵扯了不少涉黑问题,民间风评并不好。支队长安虹城从警二十年里和他们打过不也少交道,很清楚沾上四季的事情就没有简单的。 不久前的行动让他右臂受伤,此时吊着一只手听下属分析案情。他习惯坐得靠后,方便将室内景观尽收眼底。 “28日当晚八点,邹晶和几位部门同事在源之宫聚餐。监控显示,邹晶在11点聚餐结束后,一路乘车朝着坛山方向去了,同车的人还有司机曹望山。29日凌晨1点15分,邹晶的车从坛山方向原路驶回,曹望山在香橙路弃车离去,至今下落不明,家属在31日上午来派出所报过失踪。” 谭争将相关照片和资料贴在白板上:“我们认为,司机曹望山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安虹城打量着曹望山的照片,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一边回忆一边听谭争介绍道:“曹望山,重昌本地人,四十七岁,去年至今曾三次因为赌博而受到罚款和拘留。今年八月才进入四季集团,担任邹晶的司机。” 安虹城问:“从邹晶失踪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里,他的亲属、同事没有来报过案妈?” 谭争摇摇头:“邹晶家里只有老年痴呆的母亲,平时由保姆照料,邹晶平时也不和保姆汇报行踪,所以保姆以为他只是出差了,并没有在意;他助理的说法则是邹晶已经申请了离职,28号在源之宫的聚餐也是不欢而散,并且在这次聚餐之前就已经不太来公司,对工作事务也不管了。” 安虹城说:“去找当晚一起吃饭的人,说了什么都给我问清楚。监控继续盯,把案发时段坛山附近的可疑车辆排查一遍。另外,找了曹望山的家属没有?对方怎么说的?” 谭争汇报道:“找过。他有个老婆,得了胃癌,在市三院等着做手术,当时就是她报的失踪。另外曹望山还有一对儿女,另外住一套房子,我们同事前天上门问情况,正好撞见三个要贷的在他们家恐吓,当场被带走了。” 安虹城眉心突地一跳:“他家孩子叫什么?” “大儿子叫曹扬,19岁,是X大的学生;女儿是他老婆池菱带来的,叫池文京,在一中读高二。这一家子的关系好像很恶劣,兄妹俩单独租了房子在外面住,对于池菱的病和曹扬的下落并不了解,而且态度非常冷漠。” 安虹城面色阴沉:“那几个要贷的是怎么回事?” “曹望山赌博成瘾,借过高利贷。要债的找不到他人就找到他孩子这里来了。” 安虹城点点头。 下午三点,老金云旧货市场。 以这株挂满了红色祈福牌的枫树为界,往后走看花鸟,往前走看古玩,一楼店面多为商铺,二楼往上才是酒店、宾馆、居民楼,游客们在各个摊点前停留又离开。安虹城点了根烟,坐在车里默默地注视着树下的女孩。 齐肩长的黑发静静垂下,一身浅灰色运动套装,身前斜背了个黑色胸包,脚上的白色球鞋刷得很干净。她什么也没干,双手插兜靠墙站着,神情气质都显得有些惫懒,那样子说不好是太有心事还是太没心事。 仔细想想,上次见面时对方还是一个不及他胸口的小孩,警觉,应激,像一只过早破壳的鸟,羽毛还湿漉漉的但已学会扑棱翅膀虚张声势,谈不上杀伤力但挺恼人。麻烦,因为撵不走,但也犯不着捏死——那就显得太郑重其事了。 一片小小的枫叶飘落在池文京肩头。她侧过脸,远远地和他对视了。 安虹城拔出车钥匙,手机忽然响了:“吴秘书?嗯,最近有点忙,对,就是这个案子。今晚么……那倒还不至于。嗯,季老板约我当然要倒出空来。好,那就泊心山庄,晚上见。再见。” 阴着脸挂了电话,安虹城下车,朝池文京走去。他身材高大,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常年的刑警工作为他磨砺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即便被绷带吊着一只手臂,也看得出是不好惹的人物。 池文京朝微微一点头,说:“安警官。” 安虹城并没有寒暄的打算,于是直接问道:“曹望山是你继父?” 池文京淡淡地看他一眼:“关于他的事,我跟谭警官和王警官说得很清楚了。” 安虹城不动声色地从墨镜后打量着她,“边走边说吧。” 两个人穿过不算拥攘的街道,安虹城注意到这边的店面似乎都没开灯,有些甚至已经打烊了,柜台里的商品少了灯光的映射,光彩远逊往日。池文京说:“这片从早上开始就停电了。” 安虹城有些意外:“你住这儿?” “嗯。”池文京随手往上指了指,“我住楼上宾馆。” 好端端的住什么宾馆?安虹城本能地意识到她突然的约见必定与曹望山有关,甚至楼上的宾馆里就坐着曹望山本人!可是她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反而要把他带到这里来,却又不肯开门见山呢? 短暂思忖的空档,池文京问:“上去坐坐吗?” 延江宾馆,六十块一晚,比招待所高级不了多少,两人上楼梯时还和一个骂骂咧咧的醉鬼打了个照面,情侣激战的暧昧动静隐隐回荡在走廊。安虹城一手按在枪上,跟在池文京后头进了房间。302,单人间,不知道屋里是不是被收拾过了,看起来不像是刚住过人的样子。 池文京挨着床沿坐下,安虹城倚在一米外的书桌上,点了根烟:“说吧。” “我……” 刚说一个字,安虹城的手机响了。他单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转身进了卫生间:“喂,怎么了崽?” 房间隔音太差,又或者刺耳的声音穿透性太强,池文京能感受他话语间的笑意,那种父亲对最疼爱的孩子的笑,即使在最严肃和危险的场合也无需掩饰的柔情。 “你那车钥匙我收起来了,急?急也没用,臭小子给我老实在家待着。对了,告诉mama,爸晚上不回去吃了啊。” 池文京安静地听着,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尖。 简单交代几句就挂了电话。安虹城出来时,脸上的笑意还没完全散去,对池文京的语气也跟着柔软了:“现在好了。你说吧。” “安警官,我知道你们在找曹叔叔,也知道除了你们,还有很多人也在找他。”池文京从胸包里取出几张照片,递给安虹城,“但我找你是想给你看看这个。” 安虹城把烟叼在嘴里,视线扫过照片的刹那,瞳孔紧缩如针。 “是余阿姨对吗?”池文京将他错愕的表情尽收眼底,“七年没见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保养得真好。” 照片属于某个夜晚,人行道边的植被枝叶低垂,差一点就能遮住驾驶座上女人的面孔。尽管画质模糊,但依然可以接连的拍摄将她的动作连贯起来——纤细的食指按住一侧鼻翼,她急切地将锡纸上的白色粉末吸入体内,神态随之变得陶醉而放松。 “余阿姨为什么要在你的车上吸毒啊?”池文京歪头一笑,眼睛忽闪忽闪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