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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迹(遇见与过去

    

神迹(遇见与过去



    月光穿过满是污垢的破碎窗户,饥肠辘辘的女孩从床上爬起来,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爸爸mama已经在地下室待了很久。

    一天前,紫色霞光占满孤独的独栋别墅,父亲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要出来,母亲则穿着怪异的黑色衣服,站在地下室入口出背对着她,夏洛特看不真切,浓密的黑发和头顶的黑纱几乎要把那个瘦弱的女人淹没了。

    “我什么时候能出来呢?爸爸。”她问。“你们会来找我吗?”

    父亲扭头看了一眼母亲。“是的,夏洛特,待在房间,直到爸爸敲响你的门。”

    她点点头,却再也没等到父亲。

    她踮着脚,把自己的羊毛袜套上,然后小心翼翼扭开旋锁,水灵灵的眼睛凑在门缝处观察月光下的走廊。不知名的阴影投射在狭小的木制走廊上,黑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她因为满是锈味的空气捏住鼻子,rourou的小手推开漆成深色的门,凄厉的蝉鸣中,她每走一步都陷在咯吱的挤压声中和浓厚的闷热里。余光中,一只黑色的乌鸦停在窗户上,夏洛特好奇地扭过去,从来没有乌鸦离这么近让她观察过,她的手快要触碰到玻璃的时候,乌鸦闪着诡异红光的眼睛突然向她射来。夏洛特一声尖叫,清醒过来。

    清晨的空气干净而青涩,夏洛特揉揉鼻子,才从不断打喷嚏的情况中好转。她拎起被汗水浸湿的毯子,丢进脏衣篮,然后脱下睡衣,走进浴室咬着牙刷开始洗漱。

    她的一天开始在空白的电子文档前,咬着硬糖舔了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后,夏洛特无奈翻起自己之前的文档,零零碎碎加起来快二十万字,也没什么能激发她的灵感。枯坐到中午后她坐在楼下的快餐店咬起汉堡,然后她把电脑搬进咖啡馆,描写了过往的人群和一束阳光如何穿透娇嫩的花瓣落在前台小姐绒绒的温柔侧脸上,一无所获。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自己在楼下遇到的流浪猫,执着地跟在自己身后求摸摸,等她把手放在小猫黑色的皮毛上撸动时才感受到灰尘聚集带来的干涩,她打了个喷嚏,小猫吓得咬她一口就喵喵叫着离开了,留下她被染成黑色的手心,以及直到回家才能摆脱的干腻。而她翻个身,也依旧逃不开窗外凝成黑水的月光的窥视。

    她睁着眼睛,不知道要怎样开始以及结束,就只能待在无头无尾的过程中惶惶度日,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把生机消耗殆尽,终于她决定迈出第一步,困难的,坚决的,永恒的第一步。

    夏洛特从床上跳起来,穿好衣服跑到几公里外的红灯区。深夜的路上零零散散是衣着暴露的女人们,金发的青年在里面就尤为显眼,夏洛特见他眼熟,就走上前去。

    “你叫什么名字?”

    “耶稣。”

    毕竟是耶稣,大众长相,夏洛特为自己的眼熟找到了心安的借口。

    “少多钱一晚?”

    “三十个银币,小姐。”

    夏洛特突然被逗笑,“你愿意和我聊聊吗?我是一个作者。”她怕耶稣不同意,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钱包。“不会亏待你的。”

    耶稣问她你想要看看我的身体吗?夏洛特说自己很感兴趣,她又加了一句,你的身体要足够漂亮才行,不然她就要离开了。耶稣说好,就在离街不远处的小巷口昏暗的灯光下,给夏洛特展示自己的身体。他拉起短袖咬在嘴里,露出脊背上杂乱的鞭痕,那些痕迹足够老旧,但远远没有淡化到不可见。夏洛特的手搭在耶稣布满挫伤的胸膛,划至同样狼藉的腹部,耶稣的身体在她的手下颤抖,而她也被逐渐回归的困意侵蚀。当她的手因为无力从耶稣身上掉落的时候,那股紧迫感又重新捕获了她。夏洛特摇摇头,耶稣紧张地看着她,像只被抛弃的猫,他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带来今晚唯一的亮色,夏洛特这才注意到那双眼睛是紫色的。“小姐,你很久没有睡觉了,让我来帮你吧。”

    夏洛特没有想他是如何知道的,她被刚刚其妙的感觉征服了,她想把他据为己有。她把他带到自己的公寓,为他提供干净的宽松睡裙,和一次性洗漱工具。

    “去洗澡。”她尽量简短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每个地方都要洗干净。我不在乎你的性价值,但我要抱着你睡觉。”

    耶稣留了下来,他不能提供故事,但让她获得了睡眠。很快夏洛特就不满足于单纯的睡觉,她需要故事,她开始从耶稣身上搜寻。但耶稣的经历太过简单,有一天他从木匠老爸的床上醒来,得到了天启,原来他就是上帝的儿子。

    夏洛特不明白,但她还是真诚地提问。“那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流落街头,还当上了男妓。”

    “因为这是安排好的。”耶稣看着她。

    “只有这样我才能见到你。”他补充。

    见到我?夏洛特疑惑。“我不是什么要让上帝赔上儿子的重要人物。”

    “是我想要见你。”

    你?想要见我?一个穷困潦倒快吃不起饭的作者?还是写色情小说的?

    不过一个月,夏洛特看着存款又焦头烂额起来。但多一张嘴算不得什么,耶稣不需要单独的房间,也就没太多开支,他似乎也不在意她身上有没有钱,混个住处他就很满意了。夏洛特开始打工,经常不在家里。耶稣偶尔自己也会跑出去,夏洛特等不到他就会自己煮面吃。汤汁中滚过的葱混在青菜叶中几乎让人难以辨别,她抄起夹杂着面条的青菜卷进嘴里,突然爆出的甘甜之水眨眼间进了肚子,只有葱的余味在舌苔和嗅觉上逗留。误食了调味的葱不是最差的经历,把姜丝混在土豆里面嚼烂才是最差的。她为此思考了几秒,在吃下最后一口之前。那颗葱是甜的,但尾调是辛辣的。她的舌尖在嘴里转了一圈,顶在上颚。耶稣夜不归宿的时候她会躲在被窝咬被子,她的要求不多,她提供住处和食物,只是希望耶稣可以陪伴她,在每天劳累的工作之后。但耶稣是人,就算是猫她也拦不住。

    后来耶稣往家里带客人被她发现了,有男有女,不过被夏洛特逮到的嫖客是个男的。她拎着采购的袋子回来的时候那个男的正骑在耶稣的身上,用皮带死死勒住耶稣的脖子,骂他是个欠cao的婊子。

    夏洛特气疯了要把耶稣赶出去。

    耶稣的脸上还带着窒息后未散的潮红,他静默着等着她把话说完后就又流落街头。

    夏洛特其实不是作者,她就是一个普通打工的,为了作家的幻想给自己放了三个月的假期,靠着存款过日子。耶稣走后她又开始失眠,做噩梦,一只大手总是捂在她的嘴上让她无法呼吸。她梦里醒来眼前都还是母亲布满血丝的狂热眼睛,“杀了上帝,上帝已死。

    她拿起桌子上不知放了多久的生锈的刀片,目光转移到汗毛分明的小臂,发钝的刀片厮磨她柔韧的皮肤,什么也没有割破,但她的生活早就被扯出流脓的伤口,鲜血泽泽流出,透明在空气中。

    而她不知道又在何时睁开眼睛,来到旧房子里父母的卧室,那里的被褥摆放整齐,连空气都是空荡荡带着冷气的。夏洛特想摁开室内灯光,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灯。黑暗中,蝉鸣和乌鸦交替二重唱,腥味浮动其中,她想起母亲锁在书房的一盏油灯。她鼻子抽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推开书房的门。等她的感官先确定了安全后,她才透过狭窄的指缝观察情况。油灯已经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在月光能照到的地方冒起细小的烟雾。夏洛特的心底有个声音呼唤她快些过去拿起那盏灯,她的口腔发涩,走过去。她的手碰到油灯时,短促的火苗骤然升起,照亮了满是书籍的书房。夏洛特的手指不禁放在灯柄上复杂的纹路上摩擦,她端起油灯,走近地下室紧闭的小门处。

    那段黑暗的通道仿佛深渊巨口,夏洛特手中的灯只能算是萤虫,她的两鬓发汗,顺着婴儿肥的脸颊滴落在地上,而此刻的油灯则吸饱了她的恐惧,上窜起一阵红光,照亮地下室楼梯上斑驳的血红色六芒星。同时,翻涌的腥气一拥而上,夏洛特捂着嘴巴呛出眼泪。她的小腿发颤,但仍强撑着把手摁在尚算干净的墙壁上,走向地下室。

    父亲流着血污的黑乎乎的眼眶瞪着她,母亲挣扎着向她爬来。他们身后,无数尸骸碎骨铺陈成巨大的祭坛。

    她耳边尖锐的警笛和养父被带离她身边那晚一样聒噪。突然水泥地融化成硫磺池,一双血色大手伸出来扣在夏洛特细瘦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