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经典小说 - 苦月亮(民国)在线阅读 - 上弦月(三)

上弦月(三)

    

上弦月(三)



    盛年颐在楼下坐了半天。他面无表情地吃着早饭,耳朵却竖起来悄悄听楼上的动静。可偏偏不知道曼筠在做什么,上去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他机械地嚼着嘴里的面包,把它们想象成曼筠那张可恶的笑脸,一口一个。

    副官和佣人们都蹑手蹑脚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着他的霉头。

    等盛年颐将桌子上剩下的东西都一扫而空,曼筠已经没有下来。他开始有点着急了,推开椅子,状似无意地说道:“昨天是不是送来一份电报?放在哪里了?我还没看。”

    副官察言观色,谨慎地回答:“给您放在二楼的书房……”他话音还未落,就看到长官面上的神色和缓了下来,他心知猜准了对方的心思,立马补充道:“是大帅发来的,就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盛年颐微微点了点头,上去了。

    电报是他老爹,北洋军总司令盛兼中发来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的,不是公事是私事,无非就是嘘寒问暖,暗戳戳打听他和曼筠相处的怎么样了,他何时能抱上孙子。

    盛兼中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其中盛年颐最幼,确是唯一的嫡子。盛兼中土莽出身,却娶了个书香门第的太太,他也以此为傲,向来注重这所谓的“嫡庶尊卑”,最是宠爱这个幼子,早早就属意他做了继承人。

    他的两位兄长心中虽有不平,但奈何盛兼中积威甚重,他们只敢私下抱怨,面上却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盛年颐草草看了一眼盛兼中这篇洋溢着爱子之情的电报,随便起草了份回信,便交给副官吩咐他去拍——倒不是他不孝,只是自从他来到南京,盛大帅便坚持不懈,每日一份电报,内容还都大差不差,昨日刚回答过的内容今日又问,他搜肠刮肚也翻不出新的回复了。

    副官去发电报了,盛年颐在书房来回踱了几圈,他故意将皮鞋踩的嘎吱作响,试图引起曼筠的注意。

    过了半晌,整个二楼还是静悄悄的,曼筠半分动静都没有。他忽地想到曼筠昨日喝的那半杯酒,不会是过敏发作,晕倒在房内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忙不迭站起身,疾步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敲了敲:“曼筠?”

    依旧是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他急起来,继续拍门。拍门声越来越重,幸好总理府的人没有偷工减料,房门是上好的实心红樱桃木,否则被他“哐哐哐”敲这么久,非得裂开不成。

    终于,屋内传出了回应。曼筠恼火地大叫道:“你烦死了,能不能别敲了?吵死人了!”

    盛年颐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也恼火起来:“你听到敲门声了为什么不说话?”

    屋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曼筠似乎往门口走近了点,声音也清晰了不少:“我为什么要说话?”她反问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你现在不还是说了吗?”他厚着脸皮道。

    “那是因为你烦人!”曼筠怒气冲冲地说。她合上钢笔,将刚刚写完的信纸放到一边晾干,“你这门敲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死了。”她不阴不阳地说道。

    盛年颐被她的话气的一哆嗦。他深吸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和她斤斤计较,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她把门打开,两个人好好谈谈。

    他叹了口气:“曼筠——”

    他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余副官却上来了。对方敬了个礼:“少帅,阮三公子的电话。”

    盛年颐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他恶狠狠地瞪了眼余良宴,对方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一副“一心为公”的大无私样。他一噎,只得叹了口气,悻悻地转过了身。

    余良宴是他父亲老部下的遗腹子,从军校毕业就被大帅派到他身边做副官,是几个地勤官里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他为人头脑清醒,冷静又不失敏锐,唯一的缺点便是有点死脑筋,常常让盛年颐哭笑不得。

    他阴沉着脸下楼接电话,语气很冲:“喂?我是盛年颐!”

    阮聿铭被他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吃了火药了?这么冲!”他调笑道,“莫非是昨晚欲求不满?”

    盛年颐心想这小子倒还怪会拿捏人心,一猜一个准,虽说他并不是为了那档子事吧,但让他心情如此之差的倒是同一个人。

    “有话快说。”他不耐烦地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点起一支:“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阮聿铭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声,知道他现在心情应该确实不妙,便也不再绕圈子:“美国大使劳伦斯先生和夫人今日特地过来见你,我一盘算,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上栖霞去吧?”

    盛年颐来南京为的就是这些事,自是一口应了下来。他将香烟在烟灰缸内按灭,走到窗口,淡淡地道:“那你安排吧。”

    “好。”阮聿铭看了眼表,“过上差不多半个小时,我派司机去接你?”

    “还是一个小时吧。”盛年颐说。

    “怎么了?”阮聿铭有点惊讶,“你不会还没起床吧?”说完他便觉得不可信,在西点的时候,他们住同一间宿舍,每日起的最早的就是盛年颐,这都快九点了,怎么着都该起来了。

    盛年颐叹了口气:“不是我。”

    阮聿铭随即反应过来:“原来如此——”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人家大小姐出个门,不收拾上一个小时是不行的。”盛年颐嗤之以鼻,“得了,我现在去给她说一声,不然你到下午也接不上我们。”

    挂了电话,他又准备去敲曼筠的门。结果他走到门口,却发现门是虚掩的。他轻轻敲了两下,随即推开:“曼筠?”

    屋内却无人。佣人对他说:“先生,太太刚刚去书房了。”

    去书房?他皱起眉,谁不知道温曼筠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看书,还有她主动去书房的一天?

    书房的门也没关,就那样大刺刺地敞着。他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曼筠背对着他站在桌子前,不知道正在捣鼓着什么。

    “你做什么呢?”他冷不丁开口道。

    曼筠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裁纸刀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你吓我一跳。”她抚着胸口,惊魂未定。

    “做什么坏事呢,吓成这样?”盛年颐走过去,眯着眼睛打量她。

    他凑的很近,近到曼筠几乎能感到他温热的气息洒在皮肤上。他白衬衫领口的几粒扣子是松开的,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子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军队纪律严明,他向来都是一丝不苟,等到了闲暇时便多是怎么随意便怎么随意的来。曼筠想到这,忽然悚然意识到自己对于他的熟稔,随即又懊恼起来,埋冤自己关注那么多做什么。

    她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东西背到身后,垂下眼睛道:“没什么。”

    盛年颐眼尖,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看到了信纸的条纹,上面有墨水的印记。他又瞥了眼桌子上的裁纸刀,信封,还有火漆,很快猜到了她在做什么。

    他正想逼问,却忽地想起刚刚挂电话前阮聿铭的话:“你这人脾气也太火爆了,得沉得住气,懂不懂?”他便强行把火气压了下去,扭过脸,语气生硬地说道:“阮聿铭过一个小时来接我们去栖霞,你快去收拾吧。”

    曼筠都做好了他要发作的准备,此时见他竟然什么都没说,不由得抬起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盛年颐不看她,分明是一脸闹脾气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在给mama写信”

    盛年颐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没说实话。如果是写给温夫人的信,她刚刚就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了。更何况温夫人跟他父亲差不多,隔几日就发个电报过来,根本用不着她费时费力地专门去写信。

    她这样做,只能说明内容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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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一点还有一更,感恩大家(鞠躬)评论都有在看,只是po实在太难上了,一回复就卡的要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