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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02燎魂

    

序章 02燎魂



    “说对了一半。”

    随着清冷的女声落下,五道黑影在刹那间凝实,封住了怀珏的周身八门。

    “我等为燎魂司行走,衔九殿三十六阁之命,前来缉拿摇光山叛徒。”女声的主人扬起手,勒在怀珏颈上的缚灵索再陷入皮rou中几分,牵动着镇魂铃摇晃出阵阵森寒的叮呤声响,“奉劝剑君一句,别做徒劳的挣扎。否则,受的就不止是些体肤之痛了。”

    怀珏侧目看去,说话之人立于她身前开门方位,窈窕颀长的身姿掩在玄色斗篷下,面容亦被狰狞的恶鬼獠牙面具隐去,只余一双墨沉沉的眼示人,眼中泛着冷冽的肃杀之意。

    即使是首座之徒,怀珏对燎魂司也是所知甚少,只知从数千年前摇光山初开辟起,到现今摇光山岿然立于修命界之巅,燎魂司始终存在。渊源如此深远,燎魂司却从未曝露于外界的视线下,更是山内弟子间心照不宣的禁忌。

    摇光山的山志之上,对其有着寥寥笔墨的记载——燎魂司虽被划归天昭阁下设,实则与天昭阁各自独立、互不干涉。天昭阁执掌山内上下戒律,若说它是镇山的尺,那燎魂司无疑就是向外的刃。经由燎魂司处置的外道邪魔,从来皆是搅动六界的恶中极恶,下场却也无一不是惨烈难言。

    怀珏何曾设想过,今时今日,凭自己区区一介二十一代弟子,竟也招来了燎魂司的围剿。这一切难道是梦吗?然而缚灵索灼伤皮rou的辛辣痛感不断警醒着她,她正切实遭遇着性命之虞。

    “叛徒……”她心内涩然,低低问道:“首座已出关了么?九殿三十六阁的抉断,他可知情?”

    她将将把话说完,身后杜门方位随即响起了一声不屑的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剑君大人怎么就耐不住,搬出首座的名号来了?”

    “有形无气,有神无灵,果然如传闻所说,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尖锐的目光刺在她后背,轻佻的男声继续讥讽道:“剑君大人放心,既遣出了燎魂司的人,首座岂有不知的道理?”

    一语道破了她身上的最大破绽,此人恐怕是五人之中最难对付的一个,也无怪与眼前深不可测的女子一人守开门、一人守杜门。开门主战,杜门主遁,看来这几人今日是擒定了她,不死不休。

    她的剑,为何竟与摇光山背道相向?怀珏暗自哀哀嗟叹,就连师尊……也不明了她心中之志么?

    “小剑君!”

    城楼下急切的呼唤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铁甲赤衣的少年驻马凝望着她,昂首朗声道:“吾就在此处等你!”

    再遥遥看去,来时严整威武的大军不知为何已然分裂瓦解,散落于茫茫雪原,恍若惨白棋盘上的一粒粒乱子。

    怀珏心旌动摇,目光扫过围困住自己的五人,扶在剑柄上的手猛地攥紧,“既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最后一字溢出唇外时,她的手腕重重拧起,腰侧佩剑利落出鞘,惹起一叠叠清脆铃响。燎魂司几人尚不及看清她的动作,扬起的剑刃已然轻巧削去纠缠着她双手颈项的缚灵索。

    剑气荡开,迫得几人纷纷后退半步。趁此空当,怀珏指尖微动,挥下狭长轻薄的剑刃,凛凛流光漾过,紧锢着足踝的缚灵索也瞬时被平齐截断,叮啷坠地。她虽已挣脱束缚,缚灵索灼出的深深伤痕却仍剧痛不止,鲜血汩汩渗出,逐渐染红了鹤氅雪白的羽领。

    燎魂司几人目光微动,唯独最先说话的女子神色不改,乌黑眼丸一眨不眨紧盯着她,“不愧是名剑澄翎。可惜你真气难继,百招之内必败。”说着,她单手探入袖口内,“铮”地拔出一柄弯月般的短刀,足尖轻点迅疾跃起,不过一息之间,刀刃破空呼啸已至怀珏眼前。

    与此同时,几声利器亮出的轻响接连而起。怀珏瞬间会意,负手旋剑,一剑挡开其余四人齐出的杀招。剑势如流水行云,澄翎如玉刃身稍侧,乘势上扬抵住了弯月短刀的来袭。

    锵琅一声,刀剑相撞,短刀主人犹如飞燕起落,自上压下全身之力,却仍难以撼动澄翎半分。对峙少顷,她的虎口反倒微微发颤起来,只得双手持刀,勉力消解凌厉剑气。

    “百招之内?”怀珏紧执澄翎一寸寸按下短刀,冷冷一笑,接下了短刀主人先前的挑衅,“你尽可以试试。”

    怀珏自紫府中引出一缕稀薄的真气,沿着澄翎对敌一侧的刃身覆上,短刀主人本就力渐不支,哪里还招架得了怀珏滴水不漏的步步紧逼。一触上澄明耀目的精纯真气,短刀就止不住震颤嗡鸣,她调动起通身内息,咬牙苦撑了几瞬,掌中短刀却难堪消煞,莹润的弯月刀刃浮起一道道细痕,而后片片绽裂,被势不可挡的澄翎一剑扫开。

    刀柄脱手,短刀主人失了依托,只得随势倒仰,如一叶断线的纸鸢,向后远远坠去。好在她尚有余力,将要落地时灵巧一扭身,靴子深嵌入雪里数寸,终是堪堪稳住了身形。

    喉头涌起咸腥的血气,她拧眉垂目,竟见自己的一滴血滑落唇畔,落入了皑皑雪地之中。那一点红,红了不到半刻便溶于雪下消湮不见,也就是她失神的这半刻,八门阵型露出缺口,已足以让怀珏趁隙御剑遁走。

    “不必紧追。”

    “她伤了我,又毁了我的燕衔,这些就够交差的了。”短刀主人直起身来,掐诀召来余下的燎魂司行走,话音清冷,“前头就是朔渊鬼门,也轮不到燎魂司来清理门户。”

    几人听候指令,各自放缓步伐,收拢行距,不紧不慢地尾随着怀珏。寒风拂过一人鬓边雪狐毛似的两条发辫,轻佻的男声从恶鬼长舌面具下透了出来,“啧,又来一个烫手山芋。有了那位小剑君撑腰,人间界的王侯将相倒是硬气了不少。”

    却是城楼下的宁折率着亲卫一字排开,严严实实挡住了几人的去路。赤衣少年扬戟一挥,毫无惧意地怒喝道:“尔等,不得再往前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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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珏的心口仍在作痛,犹如填进了千钧金石,愈渐往下坠去。她难以不去忧心丹舒的安危,她才给了他一滴指尖血,与他结下血契,若是他遭遇不测,她的血至少能够保他性命无虞。

    心上疼痛,即是血契已然起效。可心痛之余,她却就快感应不到丹舒的存在,只怕他已陷入了较之生死还更凶险万分的危局里。她探寻着丹舒的所在,从空中俯瞰,三国联军的境况又与方才的匆匆一瞥大不相同。

    日头西落,乌烟四起弥漫,覆满冷霜的雪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昏红。凌乱的撤军之势已不复存在,如今不见斐军的玄金旗,亦不见卫军的玄赤旗,浩浩汤汤的十万联军恍若凭空蒸发了一般,只余……拧成几股的殷军高举张扬的凤纹旗,如离弦之箭掠向极北之地。

    极北之地,雪原迷瘴,怀珏确已将之驱散涤净。独吞稽之阔土,这便是凤绥真正的图谋么……?

    不,若是如此,他何必偏选在这个时候倒戈相向,光凭殷军几万人,是绝无可能一口气侵吞下稽斐卫三国之力的。怀珏稍一思忖,整颗心如坠冰窟。她虽未亲眼目睹稽军覆灭,但朔渊的几个守城兵已与行尸走rou无异;而捣毁凡人心元的阴毒手段,又绝非燎魂司行走所为。

    她心下惊疑不定,循着丹舒微弱的气息纵剑疾飞,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一抹熟悉的黑影。她忍无可忍,探手狠狠一扼,乌隼信奴很快在掌中化作一滩模糊的血rou。

    随手掷去乌隼的尸体,末了,怀珏从剑上跃落于凤绥的王车之前。斐军已然奔远,徒留无人执缰的王车,慢悠悠踏雪缓行。

    她执剑斩断王车车辕,一阵颠簸过后,王车停了下来。

    又是那只苍白的手缓缓掀起了车帷,随后她又见到了那双含笑的凤目。凤绥斜倚着车舆,微微笑着,“小剑君来了。可是来寻太子丹舒的?”

    怀珏死死盯着车舆内   ,丹舒阖目卧于座下小榻上,仿佛安然睡去了似的。

    一道又一道乌烟,正从他身上钻出。

    “是无形之火……你竟敢仗着异火造下滔天杀孽……”怔怔望向漫天盘旋的乌烟,怀珏恍然醒悟,所谓的烽火狼烟,原来皆是——凤绥焚骨燃命的罪证。

    她眼前一阵发黑,浑身不自觉战栗起来,“凤绥,为何背叛?”

    事到如今,再问这话未免太过可笑。但她无论如何也得问个明白。

    “为何?小剑君,人间界不遵循道义,从来只讲求四字而已。”凤绥温润笑意仍与往常无异,他似怜似叹道——

    “成王,败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