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对峙】母女
016.【对峙】母女
——这就是白欣被两位警察拽出厕所的始末。 浴室外骤降的气温让白欣的大脑宕机,她凭借本能单手将浴巾按在胸口,它自然地随着重力垂落,将将遮住她的三个重点部位。 可如果有人恰好站在白欣身后,就能清晰地看光她的屁股。 恍惚中她看见两个男人有些尴尬地转开了脸,粗犷洪亮的声音命令她穿好衣服。 但白欣此刻听不懂任何指令。 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也太过荒唐,她反应不及,甚至没有实感。 袁淑月是不是进到了她的房间?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到沙发上的?身上的睡衣是谁给她披上的?浴巾又是什么时候系好的?为什么身上又湿又冷又黏? 面前站着的两个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说话声音这么大又这么凶,为什么她只能看见对方的制服却看不见他们的脸呢? 袁淑月为什么在泡茶? “一整晚你都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现在城里乱得很?” “你知不知道你mama有多担心你?” “失踪报案要24小时,不是你妈着急,我们根本不会出警。” “你运气好所以平安回来了,万一遇到坏人你一个女孩子会被怎么样你想不到吗?” 警察先生的声音滚石一般连续不断地砸在白欣耳边,可无论他们说了什么,她都像傻了一样,没有反应,以一种难堪的姿态,麻木地接受二人的审讯。 可人既然已经回来了,案子还是要结的。 年长些的警官要求白欣站起来,袁淑月放下手中的茶具将她搀起。“咔嚓”一声响后,底裤都还未穿的白欣被录入年轻警官手里拿着的相机,他们的工作也算到此结束。 警局工作繁忙,两位立马要走,袁淑月挽留他们喝杯茶,被拒绝,只好边送边连声道谢。 双脚刚迈出门,走在后面的年轻警官不由回头多看了两眼仍在发呆的少女。被母亲拽起身后,她就一直保持着僵硬的站姿,长相清丽却目光涣散,看上去无端有些孤立可怜。 于是他没忍住开口:“有时间带姑娘看看心理医生吧,这个年纪的孩子压力都大,家长也应该理解支持。” 从开门待客起一直礼数周全、举止得体的母亲转瞬之间变了脸色,年轻的警官几乎以为自己看错,只听对方道了一句:“谢谢您的关心,我女儿绝对没有那方面的问题。” 紧接着房门就被不轻不重地在他面前合上。 他摇了摇头,跟在师父后面走了。 - 警察先生们被好声好气地送出了门,袁淑月换了张脸,一如往常睥睨地抱着双臂在单人沙发上落座,为自己倒了一盏茶。 她眼里仿佛根本没有白欣,舒舒坦坦地喝了茶,叹了口气,才想起来面前杵了老半天的人。 袁淑月摆了摆手,示意挡了阳光的白欣让一让:“累了吧,不喝口水吗?在外奔波了一天,该渴了吧。坐下。” 听着mama熟悉的,颐指气使、不近人情的声音,失了魂魄的白欣终于回神,有了些反应。 她俯身端起一杯茶——专门沏给两位警察的那两杯之一,失焦的视线对准了杯中漂浮着的一片茶叶。 她湿漉漉的头发仍在滴水,一部分黏在脸上,一部分成绺成绺散在背后,将身上仅仅披着的一件睡衣浸透。 袁淑月看着白欣狼狈的样子,竟然没忍住嘲笑:“瞧瞧你,一晚上不知道去了哪里,变成这个德行。” 袁淑月放下茶杯,向后倚靠到沙发上,手撑着头,翘起二郎腿,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你装什么哑巴,回来的时候不是还跟我很厉害吗?怎么人家问你什么都不说?你的教养到哪里去了?你这么想别人把你当成神经病啊,让别人都知道你妈有个精神出问题的女儿,你就高兴了?” 白欣盯着茶杯,似乎根本没在听。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是谁教你离家出走的?我最近工作忙,疏忽了对你的管教是吗,你都在和些什么人相处,居然敢这样忤逆我。” 白欣盯着茶杯,将食指伸进杯中,若有所思。 “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你跟那个陈冰语交往,你的心思如果能放在学习上,我也不至于这么没脸。教育局干部的女儿连一本都要考不上了,你有什么脸在这儿站着?你还敢回来,怎么不死外面啊,我报警的时候都做好准备要给你收尸了。” 天气渐凉,茶水很快凉到温热,白欣食指伸进去许久都没有感觉。 袁淑月见她一直走神,不满地用力拍了拍沙发扶手,白欣闻声一震,终于将视线慢慢从茶杯移到母亲脸上。 白欣在升入高中后突然抽条,身体也随之日复一日迅速地发育。袁淑月看着自己裹着浴巾,身材高挑的女儿,发觉自己似乎已经看不到从前那个,始终按照她的规划生长,只能依赖她听她话的弱小无助的小孩子了。 少女在一天比一天更接近成人,袁淑月眼中没由来地产生厌恶,她蹙了蹙眉,不客气地继续开口: “你一个女孩儿,半夜不回家在外面瞎转,你不怕被强jian吗?你有点廉耻心吗?真该让警察仔仔细细地给你好好检查一……” mama的话戛然而止。 白欣手中的茶尽数泼到mama的脸上。 这一杯凉到温热、茶香浓酽,本当献给将白欣尊严扫地的警察先生的茶。 mama长大了嘴巴,眼睫和刘海被浇得湿透,唯一一片细细的茶叶直立在她的眉间。 墙上挂着的钟表在两人之间画下分界线,家里忽然之间只剩秒针在走的声音。 一秒,两秒。 白欣的手仍维持着扣转茶杯的姿势,她读着自己的心跳,面前的女人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被白欣尽收眼底。 白欣嘴角上扬起来。 ——啪! “你是疯了吗?!”袁淑月从沙发上惊坐而起。 巴掌扇过来,白欣畅快得大笑。 随后是一个又一个巴掌,一下又一下让她后退得越来越远的捶打推搡。 袁淑月湿着她的脸面,不顾形象地打骂着白欣,甚至平时不轻易说出口的脏话也让她气急败坏地倒了出来。可是说不清此刻是白欣的笑声更高昂,还是袁淑月的尖叫更刺耳。 说不清楚她们两个谁更像疯子。 单方面的殴打中,白欣松松散散披着的睡衣滑落在地,唯一蔽体的浴巾也摇摇欲坠。 她的后背挨到墙,身躯退无可退。 推搡捶打的那双手转而去扯白欣的头发。 白欣忽然能够清晰地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如何被拽着被迫蓄起的长发,提溜起来转个方向,继续承受着拳打脚踢。 她在又一个巴掌要落在脸上时停止了笑声,将母亲挥在半空的手臂牢牢抓住。 只是用了几分力,mama的手就不能再前进分毫。 她用另一只手将袁淑月的手从自己头上一点一点移下来,毫不在乎自己被生揪下来多少头发。 mama的脸上又挂上了那副她并不熟悉的震惊。 白欣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张脸,试图从她那双与自己像极了的眼睛里,看出任何一点除了厌恶以外的情绪。 没有。没有一星半点。 不过幸好,mama眼底的白欣自己也满是憎恶。 白欣控着力道,强硬地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使力一推,袁淑月踉跄几步,险些磕到茶几角。 白欣指着自己问:“妈,mama,你看看我。你想要检查什么呢?” 袁淑月胡乱出了通气,此刻已经气喘吁吁,仍用那副看仇人的眼神盯着白欣。 “你自己来看好不好?”白欣在mama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率先动作。 她亲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浴巾,任由其垂落在地。 她的mama在一个上午不知道被她吓了多少跳。 “你看,你仔仔细细地检查。” 阳光从外洒满整个客厅,白欣的胴体暴露其中,低楼层的窗外随时随刻会有人路过。 袁淑月顾不上听她说话,嘴里重复大喊着“疯了”、“疯子”,一边慌乱地捡起地上的睡衣去遮挡女儿的裸体,一边紧张地瞟着窗外。 “你看啊,你查啊!”白欣抗拒着母亲的遮掩,抬高了音量试图让她张开耳朵。 “你女儿,没有被强jian,更没有地方叫她去破廉耻。”白欣一字一句地吐字,“她的身上,除了你们打她留下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妈,”白欣伸手扣住母亲的双肩,强迫她抬头看自己,“您满意了吗?” 那件睡衣还是披回到了白欣身上。 袁淑月拽着她的衣领,防着白欣再做什么破天荒的举动,自己的背却已经驼了下去,站在对面比白欣矮了好一截。 大闹了一场,两个人一起喘着气,头发也都湿了,形容狼狈得同样。 “……我今天算是怕了你。” 袁淑月低着头,很低地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 但白欣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白欣又笑了,忽视袁淑月的躲闪,伸手取下一直黏在母亲眉间的茶叶,为她拨了拨贴在脸上的发丝,而后凑到她耳边说:“妈,您也累了吧,不喝口水,歇一歇吗?无论您今天出不出门,我都建议您好好地去洗个热水澡。您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在您洗澡的时候放任何男人进家里来的。” “男人”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说完了话,白欣便不再看她,捡起地上的浴巾,再次越过袁淑月,径直进到厕所,取上换下来的衣服往房间走。 回屋关门前,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仍站在客厅中央的母亲提醒道:“对了mama,如果您不介意我这个样子去学校,让老师们猜测您作为教育局干部,却虐待子女,有损您形象的话,我下午一定按时到校。” 袁淑月闻言倏地抬头,牙关咬得死紧,怨毒的眼神仿佛要把白欣射穿般盯过来。 白欣第一次对自己的恐惧脱敏,不卑不亢地看回去,继续说:“不然就得麻烦您帮我请了晚自习的假,让我好好地养养伤。” 言罢,白欣关上了门,换了衣服戴上耳塞躺下,再不理会屋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