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宿敌,命已定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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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静静地侧坐在床边,视线不曾离开李承泽片刻。 大抵是红烛的烛光过于闪烁幽暗,衬得范闲的眼睛里有化不开的的浓情蜜意。 作为皇子,李承泽的睡姿实在不算优雅,身体向右侧躺,腿微微躬起。这个季节的夜晚温度刚刚好,不算冷,可李承泽却抱紧胳膊,如同夜宿于野外的寒冷荒原上。 范闲只当是李承泽独有的睡觉习惯,没细想。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吹灭了红烛。 他还是没走正门,翻窗而出。 夜凉如水,只有皎白的月光洒下,偶尔风起,树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范闲悠闲自在地走在万籁俱寂的京都城内,脚步轻快,双手枕在脑后,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他与李承泽共处时的画面,不禁笑出声。 若是此时有人出现在范闲面前,一定能察觉到他身上抑制不住的愉悦,还有那一如既往明媚张扬的少年气息。 范闲可能天生不爱走正门,他背着手轻轻一跃,跳入范府内院,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松了松发冠,将身上外衣脱下,躺进了几天没睡过的被窝里。 范闲平躺在床上,目视着漆黑模糊的屋顶,不知道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 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屋内,无限被放大在范闲耳边,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脏从来不曾如此激烈的跳动着,好似要跳出束缚禁锢着它的胸膛。 这颗心像是雨后春笋急切地想要冲破厚重紧实的泥土,露出鲜嫩的躯壳,寻找着一线生机。 那这颗心呢? 如此迫不及待,是想向谁袒露剖白的情意呢? 范闲在黑夜里思索着,像是摸着石头过河的人,有点茫然,心里又有点慌乱,不知如何抵达彼岸。 沉重的困意如汹涌的潮水般迎面袭来,范闲感觉自己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带着所有的疑问和隐匿在心底某个角落的秘密,他慢慢进入了睡梦中。 竖日。 朝堂之上,李承泽脸上依旧保持着万年不远的笑容。只是今日这眼底,多了一丝愠怒意味。李承泽趁大臣们在一起交谈之际,频频环顾四周,似乎在找某人的身影, “范闲,你来了啊!”太子往大殿门口方向走去,双手微微张开,作欢迎拥抱姿态。 “臣范闲参见太子殿下。”范闲显然注意到朝他走来的太子,立马躬身行礼。 太子抬手,搭住了范闲的双手,温和笑道,“不必多礼。” 李承泽注意到范闲和太子间的互动,也朝二人身边走去,站定在太子面前,“拜见太子殿下。” “二哥切莫客气,你我兄弟之间,不必拘礼。”太子还是那副温和的姿态。 “太子还是这么会说话。我还是得向太子好好学习说话的门道呢。”李承泽故作感叹。 太子和二皇子表面交谈甚欢,情真意切,实际上只是虚与委蛇,心里都盘算着自己那本账。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范闲自然也看出二人之间摩擦出的火星。只是旁人不敢靠近,怕这火星飞溅,一不留心,便伤的体无完肤。 范闲不怕,他怕什么呢。 “范闲,我知道你轻功不错,可我着实是没想到你能跑的如此快啊!”李承泽没再继续与太子维持表面的平和,转而,看向范闲,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些许赞赏之意。 范闲知道,那绝对不是赞赏。 至于,是什么,范闲也似懂非懂。 “二殿下,谬赞了。”范闲面不改色,礼数倒是周全。 “我没夸你。”李承泽估摸着陛下快要上朝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范闲,“下朝后别走,在长廊等我。”随后,便走向他的位置。 太子见状,也朝范闲笑了笑,离开了。 “啊?二殿下,这是要留臣……”范闲话还没说完,侯公公便高声喊道,“陛下驾到!” 范闲只得将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规规矩矩站在既定的位置上。 下了朝,范闲靠在长廊里的暗红色圆柱旁,静静等着李承泽。 李承泽瞧见了靠在柱子旁很是无聊的范闲,快步朝他走去。 “范闲,你昨晚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离开的?为什么不留下来?每次都这样!怎么?你是在害怕吗?”李承泽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却还是开口就说成了质问的语气,似乎还着一丝委屈,没错,就是委屈…… “偷摸?你这些话问的毫无厘头。李承泽,你是在委屈吗?是怪我没有守在你身边?你怎么会这么问?”范闲微微蹙起眉头。 李承泽一连串的话给范闲砸的晕头转向,他不知道李承泽为什么这么问,他也不知道现在他和李承泽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朋友,亦或是什么别的关系吗?他的思绪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棉线,理不清。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明明是李承泽给他下了哥罗芳,明明是李承泽撩拨的他,明明是李承泽对他有所图谋,怎么现在反倒成了他的错…… 李承泽对于范闲的反问很是不满,“那你送我的铃铛是什么意思?” 范闲顿时愣住了,连他自己对自己的行为有些费解,磕磕巴巴说道,“我……送你……是因为……它适合……不……我说的那些话……是……是……” “是什么?是欲望驱使你说的?是你口不择言?还是你拿来诓骗我的?”李承泽稍微平复了心情,直勾勾盯着眼前人,不想错过他所有的眼神。李承泽也害怕,害怕范闲脱口而出的那些话只是因为神智不清。 范闲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像极了懵懂的孩童,下意识反驳道,“我没,诓骗你。但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范闲,我们两注定是宿敌,你也别想了,就这样。前几日算我强迫你的,你说的那些话,全当是狗叫。”李承泽说罢,从范闲身边擦肩而过。 范闲僵在原地,没动。 他不知道,也不是不知道,是不敢面对。 有些事,一旦将它放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便会成为伤人的利刃。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和李承泽的关系,朋友谈不上,兄弟也不可能,谁家好兄弟都……… 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没人教过范闲。 他自幼孤零零一个人长大,是世人口中户部侍郎范建养在儋州的私生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生于某日。来路尚不明,身份也不见光。这样的范闲,确实想不明白…… 也许,真如李承泽所言。 是宿敌,命已定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