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不是你第一次体验幻影移形，但当你终于在小旅馆的房间里安顿下来时，空腹幻影移形还是让你的肠胃一阵翻滚。喝了一瓶难以下咽的药水——感谢斯内普教授友情赞助——后，你仍然宁愿徒手对抗一个巨怪，也不愿再次忍受这种恶心感。

    但在魔药大师的眼里，这反而称得上是因祸得福。如果你在走向破釜酒吧的路上没有那么难受，那你八成已经注意到了那些追踪着你一举一动、充斥着怀疑和恐惧的眼神，以及伴随而来的窃窃私语。这样做的人们大多数都是霍格沃茨的在校生及他们的家人们，但他毫不怀疑这些流言蜚语很快就会蔓延到对角巷的每一个角落里。

    他只能希望你最亲近的那些朋友们对你有足够的了解，能忽略那些恶意的谣言，但他并不对对那些孩子和他们所谓的“友谊”保持信心。

    斯内普思索着——带你来这里是否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即便他自己的住处今年夏天无法使用，但他其实可以向马尔福家寻求帮助。纳西莎一定会欢迎你的存在。再说了，如果德拉科·马尔福还期望在成绩上超过那个格兰芬多的“万事通”，那他确实需要一位变形术和魔咒的导师。至于卢修斯，他更担心……

    如果关于马尔福夫妇的传言是真的，那么他更担心的是卢修斯会对你过分地感兴趣。光是透过战前战后那几年短暂的友谊，斯内普就可以肯定你几乎完全符合那个金发男人的心仪类型。客观上来说，你漂亮、自信、才华横溢。而他无法确定，如果你真的引起了马尔福家主的注意，那么你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是否会成为一个有效的阻碍。

    看来破釜酒吧将会是你这个整个夏天的住所了。打定了主意的斯内普为你至少还没有抱怨房间的尘土和霉味而感到高兴——当然，如果你抱怨了，那么你就得自己筹措一些金加隆来支付房间升级的费用。

    看了一眼墙上老旧的时钟后，斯内普知道他该离开了。但走出这个狭窄的房间之前，这位霍格沃茨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再次提醒你在等待开学的期间要努力学习——用他的话来说，你上学期的魔药课期末考试远未达到他的标准。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他引以为傲的事一样，斯内普露出了一个略带得意的笑容。

    “顺便一提，霍格沃茨的通知几个礼拜后就会送到这里，而我想你会比平常还要更加喜欢这封信。”

    就这样，你的恩师消失在楼下的人群中，留你独自一个人好奇、困惑、又非比寻常地孤独。他的存在占据了你今天早上大部分的思绪，但现在你又只能独自承受痛苦。

    在布莱克庄园，你至少还有克利切陪伴在身边。

    你坐在单人床的边缘，房间灰色的墙壁似乎正缓缓向你逼近。当西里斯·布莱克逃跑的现实沉入心底时，一股寒意沿着你的脊椎蔓延。你颤抖着手梳理头发，试图稳定呼吸，但恐惧和焦虑随着你每一次吸气吐气更加用力地缠绕着你的身体。你徘徊到房间唯一的小窗户前，眼睛四处寻找除了厚重、饱受污染的天空之外的什么东西——任何能够带来一丝安慰的东西——但灰暗又死气沉沉的云层仿佛映射着你内心的空虚，令你比以往都要更加孤单。

    也许你明天该去魔法宠物店买只小动物，你想到。一只猫咪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一直喜欢它们的优雅，羡慕它们的独立。也许养一只雪貂也可以？那些长条形、面条一样的小生物们非常可爱，而且幸运的是，它们的养护成本并不高，只要喂养随处可见的老鼠、麻雀就够了。老实说，就连一只老鼠在这种时候也会是个不错的伙伴。

    可是、可是，当你自己都在躲避一个连环杀手时，你又怎么能仓促决定接手一条新生命呢？你甚至无法百分百保证自己明天是否还能看见天边的太阳。即使对角巷因为有驻扎的傲罗而算得上安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开动时布莱克有可能依旧逍遥法外。而如果他能突破霍格沃茨的防线，你大概会丢掉理智、大闹一场。

    你实在是太累了，连整理行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直接倒在床垫上，让黑暗吞噬你的世界。你迫切需要一场畅快淋漓的午睡来清理你混乱的脑海。

    ———   ———   ———

    你在对角巷最初的几天，四周不友好的目光让你一直窝在房间里。不想出去面对周围传来的闲言闲语，你只好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偶尔瞥一眼尚未完成的普通巫师等级考试练习题，再满脸苦涩地咬一口来自客房服务、毫无味道的糊状食物。但当第三天来临时，厌倦早成了你唯一的伙伴，而你的味蕾也差一步就要暴动了。再吃一口那无味的土豆泥，你可能就会考虑亲自给厨师捐点辛香料了。

    还有，你在房间里待得越久，你就越开始怀疑你的朋友们是否已经把你忘记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你绝不想和西里斯·布莱克扯上任何关系。然而，自从你到达了对角巷以来，你没有收到哪怕一只来自于他们的猫头鹰，而你寄出去的信件也都空手而归。你想他们（或者至少是他们的家人）大概是不想要与一个杀人犯有任何可能会被追踪到的联系吧。不过被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忽视仍然让你感到痛苦，而你只能希望在霍格沃茨一切会恢复正常。

    自从你到达对角巷以来，你唯一收到的一封信来自于西茜小姐。她显然对你的安全非常担忧，尽管她也为马尔福庄园这个夏天无法接待你而感到抱歉。这完全可以理解。就算撇开安全问题不谈，你也不能责怪她不想让人注意到她的堂兄是个可怕的杀人犯。你已经非常感激那只猫头鹰带来的大包饼干和巧克力，以及如果西里斯·布莱克在开学前被捕，她就会带你去购物的承诺。

    啊，你多希望西茜小姐仍旧是“纳西莎·布莱克”而不是“纳西莎·马尔福”。自从西茜小姐得知了沃尔布加过世后布莱克家族的财产状况，她便一直对你格外友善。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第一次踏上霍格沃茨列车的前一天，格里莫广场收到的猫头鹰包裹里崭新而体面的衣服——你当时的行李箱里装满了沃尔布加去世前为你买的、早已不合身且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从那时起，她每年夏天都会邀请你到对角巷的高级茶馆喝下午茶，聊霍格沃茨的课业、聊克利切是不是还是天天撞墙，最近两年还会聊到她心肝宝贝的学习情况。

    你希望自己能为她做更多的事情，而不仅仅是悄悄地在霍格沃茨里照看德拉科，尽管这项任务比纳西莎小姐最初描述的要困难得多。你当初可没想到某人会经常表现得那么令人头疼，明明你自己一二年级的时候可是（几乎）没闯过祸！但现在你能做的只有把酿造的无梦药水里最好的一瓶绑在马尔福家身姿优雅的猫头鹰身上，以及在回信中重申你会尽最大努力确保德拉科在霍格沃茨的安全。

    试穿了几套衣服后，你最终选择了一套更成熟的装束，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学生，而更像个还带着点婴儿肥的成年人。你接着抓起了一件橄榄绿色的长袍，它的连帽够大，只要戴上就足以遮住你大部分的脸颊，好让你在今天的探险中尽量保持低调。你今天的目的地可不是一个体面女巫该去的地方，但你实在是厌倦了在对角巷里被霍格沃茨的同学们不断注视。你需要新鲜空气和一些隐私。话虽如此，如果你——一个被谣传为连环杀手西里斯·布莱克的同谋的女巫——被人看到走进翻倒巷，那你怕是可以和你仅存的那一点正面声誉说再见，并等待魔法部审判的传票了吧。

    你还没有走出破釜酒吧的门口，便已经为自己即将采取的冒险计划激动不已。你和救世主不一样，不是一个以热爱冒险而闻名的学生。但也许你是受够了那昏暗的天花板和永远不会完全熄灭的走廊灯光，一想到你即将离开这个困住你的地方，你的步伐便轻盈了许多。

    从破釜酒吧到翻倒巷的路程并不远，也不难走。为了避开夏季充满游客和购物者的拥挤人流，你早上起得早了些，出门时路上只有几家店主在开门。幸运的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你。你一路低着头，直到你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翻倒巷的入口。那里古老的砖墙看起来有些阴森，然而，当你看向那条幽暗而肮脏的小巷时，一种久违的兴奋感涌上心头。在这里，你就是一个普通的顾客，没有人会在乎你的身份。

    你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巷子里，任由那凉爽的阴影将你包裹。狭窄的小巷挤满了古老、歪斜的店铺，它们仿佛向内倾斜着，像是在试图偷听顾客们低声的交谈，而脚下的鹅卵石路面崎岖不平。你本能地将兜帽拉得更紧，不想引起任何注意。

    随着你越来越深入巷子里，潮湿和古老魔法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偶尔路过的人会向你投来一瞥怀疑的目光，但大多数时候，你仍然不被注意。这里几乎像是另一个世界，在这里，热闹非凡的对角巷仿佛是一个遥远的记忆。

    这不是你第一次路过翻倒巷，所以你心里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魔药学一直以来都是你的一个弱项，所以你决心提前开始练习五年级的课程。施威尔维奇的毒液与毒药店里有你之后制作糖浆所需的嚏根草，至于其他制造缓和剂需要用到的魔药材都可以在穆尔佩珀先生的药剂店里买到。这家分店的魔药材质量通常不如位于对角巷的本店要来得好，但较低的价格吸引了那些更关心‘能喝上魔药’而不是‘避免不良副作用’的人。至于你，嗯，你只需要熟悉酿造缓和剂的复杂持续，你又不是真的要把药水喂给一个不幸的测试对象。

    你推开吱吱作响的木门，里面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香料、药草和某种令人不安的金属气味。店内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货架上的物品，但你能感觉到墙上和地板上摆满了各种奇特的物件。

    一个年迈的巫师从柜台后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像是要看穿你的灵魂。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你进入。

    在标签清晰的抽屉里仔细挑选了各种配料后，你走向了收银台，心情因为找到了些优惠价格而十分愉悦。当你翻遍钱包寻找最后的几颗银西可时，你听到二楼传来穆尔佩珀先生和另一位顾客的对话。

    “拜托了，我只要一块月长石。我保证我会尽快还你钱，但我真的需要在星期四之前用猫头鹰寄出所有的魔药材料，不然我没办法在月底前拿到药水。”声音来自一个较为年长的男人，大概三四十岁左右。他的声线柔和而深沉，略带疲倦和无奈的嘶哑，很轻易地流进了你的耳窝里，吸引了你的全部注意力。

    药剂店的老板显然认识这个人，但这并不足以使他让步，“我们是做生意的，莱姆斯，我们不能帮助每个有悲惨故事的顾客。”

    “我也可以为你工作！你知道我是一位有能力的巫师，任何工作我都愿意做——”

    “你知道我们绝对不会雇佣像你这种人。”   穆尔佩珀先生严肃地说。

    你没有留下来听完他们的对话。在收银台结账完毕后，你便离开了光线昏暗的店铺。但出于你无法确切解释的某种原因，你并没有立刻回到破釜酒吧，而是选择伫立在店铺的门口旁边。

    没过多久，店里唯一的另一位顾客便走了出来。那人相当高大，即使他的姿态疲倦，他仍然比你高出了至少一头。凌乱的棕色发丝轻柔地搭在他的头顶上，与他穿的衣服相匹配——棕色调的衣物显然曾经经历过一些磨损，开衫上满是明显的补丁。尽管他的脸上被明显的压力占据，他的蓝色眼睛中依然闪烁着温和的光芒。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你。

    “嘿，”你尽量轻声地叫道。但当他看到你正直视他时，男人还是有些惊讶。为了表示你的善意，你慢慢地放下了长袍的兜帽，让他能够清楚地看到你的整个面孔。

    “我刚才在里面，偶然听到了你和穆尔佩珀先生的对话。”你有些羞怯地解释道，同时伸手指向了店铺。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继续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知道这个地区有一家很不错的当铺。”

    他对你的提议明显感到惊讶，但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沮丧的笑声，“年轻的女士，我现在恐怕连半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那么我建议你去看看古灵阁的招聘广告。”你是在决斗比赛那里听说过到这个职位的，当时的一名评委强烈推荐你在霍格沃茨毕业后尝试这条职业道路。“他们总是缺少足够的解咒员。古灵阁也会雇佣短期合同工，主要负责寻宝而不是财会的部分，只是不会有额外的福利，薪水也不稳定。而且他们不在乎犯罪历史、健康状况等等，只关心你是否能胜任工作。”

    你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男人的小胡子抽动了一下，犹豫地喃喃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我听说他们之前甚至雇佣了一位吸血鬼，并让她和一个爱吃大蒜的女巫搭档。”光是想象着他们一起经历的混乱冒险，你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微笑，“我不知道穆尔佩珀先生为什么不愿意雇佣你，但也许你可以试着当个解咒员？”

    “当然，你首先需要是一位优秀的巫师。”你补充道，“破解咒语并不容易，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工作。”

    “我了解了，我很乐意试一试。只要古灵阁不要求我制造魔药，我相信我可以处理所有其他的工作。”那人说得比你预期的还要更加自信，也许他真的是一位有才华的巫师。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会在找工作上遇到困难呢？

    你希望他不是因为有犯罪记录或更糟糕的情况才无法找到工作。在翻倒巷，就连刑满释放的前食死徒都能顺利找到见不得人的雇主。这个念头让你感到不安，也激起了你对可能被扯入那种世界的恐惧。你极力想要避免这条黑暗的道路，更不想要与那里面的人有任何牵扯……但他看起来是个好人。友好，温柔，几乎让你想起了沃尔布拉很久以前送给你的那只魔法泰迪熊。那只每当你被噩梦困扰时，就会轻轻拍你的头的可爱小熊。

    你的嘴角不自觉地拉起了一个微笑。然后你把手伸进袋子里，翻找你刚买的所有魔药材料，直到你找到目标。也许这是个有些傻乎乎、有些过头，是个没必要的举动，毕竟你关于古灵阁提供的建议已经帮到了他很多。但遭受了几天的侧目和恶意低语后，光是提供这样一份小小的善意便为你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温暖。这是一个提醒，让你知道即使是以最微小的方式，你也仍然有能力做出正面的改变，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把你视作魔法界的敌人。这个念头在你的心中徘徊片刻，稍稍缓解了你的孤独感。

    “这个给你。”   你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一只手，手心上露出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乳白色宝石。你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试图与他的目光对视，希望他能理解这个小小的举动对你来说其实意义非凡，“即使你明天就开始工作，也要等到星期五才会拿到工资。而且，魔药材料大批购买比较便宜……而我的药剂只需要三颗。”

    注意到了他犹豫的神情，你给了他最后的一推，“再说了，这可不是我给你的施舍！你可以等从古灵阁领到薪水后再还我。嗯，你这周六晚上有空吗？晚上六点，我会在白色巨龙前等你。”

    在制作缓和剂、爱情魔药以及狼毒药剂中至关重要的月长石，以其明亮的光芒著称。但当那块石头的重量落在了莱姆斯的手掌上，当你纤细的手指短暂触碰到他因为体力活而粗糙不堪的手心时，他真心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会比你眼中的光芒要来得更耀眼。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从他人那里接受到如此饱含善意的对待了。

    直到当天下午，当莱姆斯·卢平踏上了古灵阁的台阶，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问你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