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桑天磊

    宋啸天的声音传到耳边，“别在这里碍事，玉京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南无生脸上挂着轻蔑地笑，传来的声音却是阴狠，“你以为我是凭借心善才当上琼台岛主的吗？玉京想做的事，自然有我托举辅佐！”

    陈玉京揉着耳朵，直接开口，“好了，别在我耳边争吵。”

    两人皆是一怔，他藏住惊色，眼中金色一闪而过，被他极快压下。特意掩盖身份前往琼台，没必要此刻调动灵力破坏药剂。

    玉京如今到底有多强，虽然她俩并没有刻意屏蔽周围，但她们之间的灵识碰撞，也不该如此轻易地被探听才对。

    陈玉京叹口气，她一直不太待见宋啸天，不是多么厌烦这人，只是对方实在黏人得很。

    她拍拍南无生肩膀，示意她先离开，后者撇撇嘴，瞪着宋啸天先行离去。

    待她走后，陈玉京刚抬起手，宋啸天就将脸凑过来，放进她掌心。

    怀念地闭上眼睛，长长喟叹一声，差不多十年未见，明明就在皇城之内。

    “为什么不肯见我？”一次次送来请柬，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你在质问我？”手上使力掐住他的脸，指腹摩擦嘴唇，压住下巴露出牙齿。堂堂皇朝国君，在她手里却像是个玩物。

    手掌落在他胸口擦拭手指，“我要处理陈氏事务，走不开身。”她还是做出解释。

    宋啸天按住嘴唇，笑道，“有时间见南无生，见我就走不开身？”

    他垂眸，语气恹恹，“难不成是因为我成了昭天皇帝，而你也当上陈氏族长？”

    “玉京，我们已经不同了。”他继续说，“不再是圣元宗弟子，我是皇朝帝王，没人可以再掣肘我们。”

    “我清楚你对当年的事不甘心，我不会阻止你。”

    陈玉京背过手，微微一笑，“你可不是会感情用事的人。”

    她们这几人相互之间都很了解对方，毕竟相处了几十年。

    宋啸天耸肩，双手举在半空，被黑色掩盖的瞳孔，失去金瞳时的威严，转变得有些邪气。

    “你我都已成家，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今后大可为自己而活。”

    语顿，黑瞳与黑瞳对视，他仅比陈玉京高半头，却不是俯视的目光。

    “我们这样的年纪，谈爱和喜欢太过虚伪。

    我想帮你，不论结果。”

    陈玉京沉默，随即扶额大笑。

    宋啸天等她笑完，眼见这人走过来，心跳随之加快。手臂搭在他肩膀，她的脸庞近在咫尺，把他的肩压低直到仰视她。

    “你真的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赌上昭天皇朝也不悔？”

    目光不逃避，他喉咙吞咽，被她身影笼罩之下的体温在升高。

    他笑，“那只能算沐剑无能，守不住朕托付给他的江山。”

    “何况，我相信你能赢！”

    瞳孔轻颤，陈玉京后退半步，表情慢慢归于平静，所有活跃的情绪再度死寂。

    “走吧，别让无生久等。”

    宋啸天笑着点头，走在她身旁。一如往昔她们还在圣元宗时一样，南无生走在她右侧，而他只能走在左侧，尉迟渊远远跟在她的身后。

    多年以后的今天，尉迟渊死了，他还在。

    陈玉京心里记住的人是谁不重要，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

    几人从酒楼离开后，见天色渐晚，不打算再继续闲逛。陈玉京还未回来，陈知行与陈清然暂且不确定今夜住所，宋沐剑有意带她们去琼台准备的客房。陈知行思索一番决定跟随，反正母亲总有办法找到她们。

    客房人来人往，陆续有新来的客人被送到这里。她们正要迈进门内，恰巧一位老者走出，身旁跟着一个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少年，看着与她们年纪相仿。

    少年眉宇间透着阴郁，眉毛稀少寡淡，瞳仁被眼皮盖住三分之一，病容也没有压住眼珠转动时，隐隐约约的狠毒。

    脚跟落地，老者忽地看向陈知行，停住脚步。身旁少年目光跟随，扫视陈知行几人。

    “前来琼台的孩童不多，几位倒是与奇儿差不多大，是各处人氏？”老者笑呵呵地问。

    可他的打量让人不适，陈清然一动不动的眼珠，很难让人察觉在被她注视。这人冒昧询问，视线一直仔仔细细地打量陈知行，像是别有所图。

    宋沐剑与王正明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倒是吴泓宇嘟囔一句，“老人家别挡路，我们还要回去休息。”

    老者明明笑着，却像是欲择人而噬的野兽，空气中仿佛在此刻飘散淡淡腥气。几人隐隐感到周身的压迫感，皆觉得莫名其妙，又不得不纷纷捏住护身法宝防备。

    “放肆。”桑奇开口，“不知哪里来的小子，也敢冒犯我爷爷。”

    赵如霜一脸无辜，“你也说了是你爷爷，难道你有让所有人供着你爷爷的爱好？”

    “小丫头牙尖嘴利，忒不讨喜。”桑天磊白眉白发，生着鹰钩鼻，嘴唇红得诡异，脸上见不到半点慈祥和善之意。

    分明是故意找茬，陈清然挪动脚步，挡在陈知行身前，为什么一直看他？

    陈知行捏捏陈清然手掌示意她放心，随即走上前，与宋沐剑交换视线，后者横过一步挡住陈清然。

    “烦请让路。”

    桑天磊眯了眯眼，像是透过他身体看着什么。

    “你这小孩，真是没礼貌，理应替你家大人管教一番。”他伸出苍老骨感的手掌，竟然直接向陈知行抓来。

    他动作不快，料想一个稚童也无法躲避。

    陈清然虽被挡住，却也在偏过身关注着陈知行，眼见此举，便直接扯下平安锁。希望她这位母亲足够强大，她快跑几步就要拽住陈知行手腕，宋沐剑挡来的手臂被她挥开。

    陈知行反应很快，却不是躲避伸来的手掌，而是死死压住陈清然，把她挡在身后，胸口直面手掌。

    庆幸一声厉呵，一片叶子飞来，从二人间穿过，携带的灵气让桑天磊收回手掌，背过身蜷缩手指，抵抗掌心阵阵麻意。

    南无生放下手，眼带杀意，瞥见桑天磊挂着的玉佩，冷笑道，“原来是桑长老，怎么来我这琼台滥发yin威！”

    桑天磊拱拱手，“见过岛主，不过是小儿无礼，打算惩戒一番罢了，何必动怒？”

    陈清然捏紧陈知行手臂，想要走出来，陈知行却一直低头不语，不肯放开她。

    陈清然心底恼火，却也冷静下来。此人是什么长老，而陈玉京身旁人是琼台岛主，这人对岛主了无惧色，恐怕不会在乎皇朝内一个世家族长。

    何况陈玉京本就不怎么在意陈知行，未必会为他出头，且出头有用吗？

    挣扎的力气变小，说到底还是形势不如人，不然何必靠别人送得平安锁，何必倚靠她这位捉摸不定的生母。

    陈玉京自出现，目光一直在幼女身上，此时露出笑容，一脸揶揄。

    看来，陈家少主明白自身的无力了。

    陈清然也看见这笑，心里更是堵得慌，干脆阖目，眼不见心不烦。

    陈玉京失笑，迈步上前，桑天磊此刻才注意到刚才被宋啸天遮挡的她。

    “陈玉京！”

    他下意识念出名字，脸色微变。

    “许久未见，你也成为长老了。”

    桑天磊弯下腰，“难得圣女还记得我。”

    陈玉京笑出声，“我早就不是圣元宗剑阁首徒，也从未成为圣女。”

    桑天磊大笑，“圣元宗圣女，老朽只认你，我想很多人都是这个想法。”

    她怎么在这里？自离开圣元宗之后，不是一直守在陈家吗？

    是了，南无生成为岛主，她来庆贺一番也是正常。

    目光不动声色移向陈知行，她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桑长老想如何惩戒我的孩子？”

    桑天磊瞪大眼睛，极快瞟向陈知行，手掌伸出抓住桑奇手腕。

    怎么偏偏是她的孩子！

    “误会，误会！”桑天磊生生挤出几分和蔼的笑，像一条丑陋无毛且褶皱堆积满脸的狗。

    “不过是见小儿可爱，逗弄一番。”他用袖子揽住桑奇，挡住他大半个身体，“孙儿吵着要在琼台游玩，老朽就先行离去了。”

    他颔首，带着桑奇步伐迅疾的离开，走远后脸色阴沉下去，真倒霉，偏偏是她的孩子。

    桑奇拽了拽他的袖子，“爷爷……”

    桑天磊抚摸他头顶安抚，没关系，为了孙儿他什么事都能做，何况他知晓陈家在意的只有少主，也就是被那个男孩挡在身后，他匆匆一瞥的女童。

    待桑天磊走后，南无生看着怒气仍未消，她不解陈玉京为何这般轻易放他离开，但这么多人她也不好询问。

    南无生蹲下身，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亲和一些，“我是你母亲的好友，可有被吓到？”

    陈知行摇摇头，得体地向南无生行礼。这时才松开陈清然，她走出后，立即引走南无生目光。

    “真可爱！”她发出惊呼，“和你长得真像。”她有心捏捏幼童胖乎乎的脸颊，却被陈知行挡住，“meimei不喜别人碰她。”

    南无生愣住，收回手搭在膝盖，她倒不会觉得被冒犯，只因是陈玉京的孩子，她怎么看怎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