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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子里。第二天,两人鼻青脸肿的同时出现,引来大伙的窃窃私语。问武松,他只是冷笑。问鲁智深,他老人家早不记得了,后来还笑呵呵的去找武松喝酒,武松也很给面子地跟他一醉方休。能像武松这样,撞在枪口上还能全身而退的,毕竟是屈指可数的少数。大师的蛮力摆在那儿,大部分人也只能乖乖被教训的份儿。被安排到鲁智深隔壁的各路好汉,走马灯般轮流转,都是没几天就卷铺盖走人,宁可去聚义厅睡板凳,也不敢再给大师当练拳的沙包。所以那屋子就顺理成章的空了下来,那负责房管的李云犹犹豫豫的,把这空房的事儿说出来,马上就后悔了。眼前这位小娘子武功再高,撞见撒酒疯的鲁大师,怎么也得酿成一桩血案吧。可潘小园却眼睛一亮,连声督促:“就那儿了,那儿挺好,麻烦大哥马上安排一下。”走遍全梁山,怕是也找不到比这更安全的住处了。大家害怕鲁智深,总是传他闹过多少事杀过多少人,却从没总结过,他闹事杀人背后的动机。三拳打死镇关西,为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金翠莲,说是被镇关西强娶为小妾,日子过得生不如死。一席梨花带雨的控诉,引发了大师的雷霆之怒,当场掀了桌子,去找镇关西讨公道,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虽说是他自己下手没轻没重,到底是为了金姑娘身负命案,仓皇跑路,东躲西藏。人家姑娘呢,被他赠了财物,转身又嫁了别人当小妾。后来又被逃亡中的鲁大师撞见了,还挺不好意思的,说恩人哪,你看我们给你立了红纸牌儿,旦夕一柱香,天天拜哩。鲁大师大约也有些疑惑,当初赠她盘缠,本来是为了让小姑娘回乡。为啥她转而南辕北辙,火速又嫁人了呢?而且依然是当小妾?但这并没有消灭他助人为乐的热情。大闹东岳庙,为的也是一位美貌非常的娘子。那娘子上香途中被人调戏,泼皮恶霸们欺人太甚,又引发了大师的雷霆之怒。正当他抡起拳头准备揍人时,美貌娘子的丈夫赶过来拦住了:“师兄,不可!”谁见过这样的架势?美女被调戏,做丈夫的在息事宁人,丈夫的好兄弟倒是七窍生烟,摩拳擦掌,率先冲上去了……说没点内情,谁信?只有放在鲁智深身上,这一幕才算不上违和。后来,鲁智深和林冲在梁山重逢。聚义厅,酒成坛,rou如山,执手相看泪眼,林冲无语凝噎。而鲁大师,上来就问:“洒家自与教头别后,无日不念阿嫂,近来有信息否?”那是鲁智深第一天上山,上山后第一次饭局,饭局中说的第一句话。那时候大伙还都不太了解鲁智深的为人。这话一出,据说整个聚义厅的温度骤降,喝酒的忘了咽下,吃rou的忘了嚼。有那乖觉的,已经开始偷瞄外面,规划逃出去的线路,免得一会儿血溅厅堂,误伤着自己。可林冲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叹一口气,鲁智深就全明白了。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剩下所有人面面相觑。如此事例不胜枚举。最近的一次,为的是史进。那还是烧画眉坊之前的事。史大少爷的前前前女友,叫什么玉娇枝的,被华州府贺太守强夺为妾,姑娘的爹也被迫害刺配。史进脑袋一热,要去行刺贺太守,可惜寡不敌众,反而被捉下了大狱。鲁智深听说,当场雷霆之怒,提了禅杖,带了戒刀,直接去闯华州府,被贺太守三言两语给骗进府里,一拥而上拿住,也下了大牢,当天就和史进做了狱友。后来还是梁山出面,派了武松和另外几个人,一场飓风营救,给捞出来的。总之,鲁大师这一辈子,似乎一直在和美貌女人纠缠不清,时不时的被坑一下子。但他做人有原则,从来没坑过女人。一个手指头都没有过。这一点,梁山上无人能及,比武松更是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潘小园觉得,住在鲁大师隔壁,要是以后谁敢欺负自己,镇关西就是前车之鉴。当然要和大师搞好关系。于是刚刚安顿下来,就派人去弄了十几斤上好的蒜香烟熏狗rou,这会子捧在怀里,沉甸甸的,派个小弟去叫门。里面传来一声粗喝:“哪个撮鸟,洒家没空!”“奴家是柴大官人手底下的女账房,从今便安置在师父隔壁,今后多有叨扰,今日特来拜揖,有些酒rou送与师父……”刚吐出“奴家”两个字,里面的脏话就停了。说到“拜揖”,就听得里面催促:“开门开门!”刚说完“酒rou”两个字,那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鲁智深手底下的小弟,也都是五大三粗皮糙rou厚的坦克型壮汉。为了不吓到潘小园,开了门,就躲门后面,只传出声音:“娘子请!”于是潘小园看到的,就是一个她平生见过的最宽阔的背影,此时颇为不雅的蹲在地上,比王矮虎站在地上还高些。光头、香疤、黑直裰、破麻鞋,一身虬结肌rou。那根铁禅杖插在地上,尖尖上挂着一片半生不熟的狗rou。大师开口,声音经过胸腔的共鸣,震得她耳朵发痒。“多谢了,你且等下,洒家马上就好!”然后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明显是极力压低,但依然和旁人的喊话差不多音量。明显是强作温柔,但依然能让人听出一身鸡皮疙瘩。“再吃一块,再吃一块!嗳,瘦得跟蚂蚱似的,过去有谁欺负过你,洒家给你一一揍回来!别怕,再吃一块!”潘小园看着那宽阔的背影,彻底呆若木鸡,手里装狗rou的篮子啪嗒掉地上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铁罗汉,眼下这是……在喂猫还是喂鸟?鲁智深换了个蹲法,潘小园终于看清了他身前的那一小团……东西。一个小萝莉。一个灰扑扑、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小萝莉。一个明显怕的要死,却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一片狗rou往自己嘴里喂的……小萝莉。再一细看面容,潘小园眼睛直了。“贞贞贞……贞姐儿?!”贞姐看到她,眼睛圆溜溜睁开来,嘴巴张得老大,终于被见缝插针的塞进去一大块rou。然后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穿过鲁智深咯吱窝儿,直接飞扑到潘小园怀里,嘴里还叼着那块狗rou:“六姨……六……六姨,呜呜呜……”鲁智深转过身,站起来。只见他衣襟半敞,胸口茸茸黑毛,方面大耳,一副络腮胡,此时的神情又是无辜,又是无助:“兀那娘子,这小蚂蚱,是你熟人?”潘小园仰头看看面前的罗汉塔,又看看怀里的小萝莉,头脑中一片空白,逻辑全死,一句话也接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