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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壮儿两个跌跌撞撞的小娃娃进了院子,点点见到爹,欢呼一声,跑过来笨拙地一鞠躬,问好道,“爹爹安好。”等皇帝笑道,“嗯,爹好,点点好吗?”她便抬起手要皇帝抱,清脆回答,“点点特别好。”三岁多的大孩子,又要比去年懂事更多,身量拔高了不说,点点现在要比以前好带些,因为比从前更聪明,更懂得讨价还价,也是渐渐地理解了‘规矩’的意思,起码现在见到皇帝都会行礼了,不过终究还是要比几个jiejie更倔强,有时倔脾气一犯,一样是闹得惊天动地。连皇帝都是直嚷着头疼、没办法。壮儿还小,不知行礼,脆生生地叫了一声,“爹。”便转头伸手要徐循抱,“娘。”徐循弯腰抱起他,惹得他咯咯地笑了起来,莲藕一样的手臂亲热地搂着徐循的脖子,“娘,今天采……采了花。”“采了什么花啊?”徐循不比皇帝有劲儿,两岁的孩子也有几十斤了,抱着走了一段路她就胳膊发麻,正好借着休息的当口和皇帝错开了,现在她一点都不想看到皇帝的那张脸。“怎么没带回来给娘呢?”壮儿听了,便回头指着齐养娘,笑道,“养娘,坏,拿着。”齐养娘笑着上前解释道,“是怕他攥坏了,回来送不出手又要着急,老奴便帮他拿着。”壮儿听着养娘解释,一边听,一边笑眯眯地直点头。“嗯、嗯。”说着,便从齐养娘怀里接过了一朵无名的野花,往徐循手里放,“送娘。”徐循忍不住在壮儿脸上香了一口,“壮儿好乖啊。”壮儿笑嘻嘻的,在徐循怀里顾盼自豪,见徐循似乎不解风情,又指了指另外一边脸蛋,把它凑了上来。有了孩子在,再僵硬的气氛都能给盘活了,更何况点点还不是一般的孩子,她一回来,满屋子就是她的声音,忙忙地给父亲说下午在园子里的‘冒险’,“我看到那只蜂,就停在弟弟脸边上,嬷嬷们眼睛不好,都没看见,我就,我就上去吹了一口气,它就飞起来了。”被钱嬷嬷笑着拆台道,“哪里是蜜蜂,分明就是一只果蝇。”点点便嘟起嘴,责怪钱嬷嬷多话,徐循这边眉毛才立,皇帝忙岔开话题道,“明日带你们去西苑,好吗?”点点和壮儿都欢呼起来,点点一高兴,便邀请皇帝和她一道玩七巧板,想要拼几个猫儿狗儿出来,壮儿年纪还不到,遛弯回来有点困倦了,又觉得身上黏黏的,嚷着要去洗澡。皇帝和徐循都被逗笑了,“没见过这么爱干净的孩子。”等壮儿洗过澡出来,点点已经拼了一只小狗,号称就是她最近特别喜爱的一只小细犬,众人都昧着良心说像,点点自己扰乱了板块,又拼了几个方块,念叨道,“我要给弟弟拼一盘菜。”众人都笑了起来,大家玩乐一会,乳母方才把孩子们抱下去吃饭,皇帝乐了一天,也有些倦意,和徐循吃过晚饭,并未多做什么,洗过澡洗了头,把头发擦干再看半本书,也就合眼睡了,不一会鼾声大作,睡眠质量不问可知。徐循却很难睡着,她瞪大眼望着帐顶,心里无数思绪此起彼伏,翻翻滚滚,一闭上眼,便有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刘婕妤、韩丽妃、张贵妃、琳美人、郭才人……曾经久已在她记忆中褪色的面孔,似乎又出现在她眼前,或言或笑,或是木然无语,只是冷冷地瞪视着她。她曾以为,这深宫夺得走她的一切,却夺不走她自己……然而,当时她毕竟只有二十四岁,对这个世界,也许她还了解得不够深,她不知道,原来坚守自己,原来也是这样艰难,她一贯已把自己看得很轻,谁知随着岁月的递嬗,渐渐才知道原来年轻时还将自己看得太重,实在她是个极无用的人,尽管她可在一言之间决定许多人的起伏,甚至她也许可以求得皇帝饶得她自己的性命,然而她却无法动摇枕边人的心思,如此简单的一个念头转圜,就能饶下数十条人命,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个数字也只会更多。然而他只是不愿改,没有什么理由,他甚至也认知到了没有什么人愿意和他一起去死……他只是不愿去改,就只是不愿意而已。他明知她有多厌恶殉葬,有多希望他废除这个该死的制度,以他的眼力,什么看不出来?徐循忽然想到几个月以前,点点帮着传得话……他说他对她很好很好,可惜她对他不好。呵呵,她对着帐顶无声地笑了,第一次明确地生出了一点怨怼。不仅仅是对皇帝,更是对自己,真的,仅仅是想到上元夜里她居然对花儿说了那一番话,想到几个月前她居然会被皇帝的表示,嬷嬷们的轮番劝说所动摇,她就羞耻到了极点,恨不能凭空变出个地洞钻进去。然而,听着皇帝熟睡后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望着他壮实的背影,徐循终究不免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闭上眼,再次试着让自己入睡。这样的日子,终究是要习惯的,习惯是最强大的力量,总有一天,也许她能对他的不愿习以为常、视而不见。也许到那时候,日子就又会变得容易许多了。毕竟,他实在是对她很好,在所有人看来,她都应该满足,不是吗?在这宫里,他待谁比待她更好?既然所有人都是这么看的,也许有一天,她也会忽然变得和所有人一样——人活在世上,总是要带点希望。#既然皇帝说了不提,而贵妃也真的没有再提起殉葬的事,那么殉葬风波的最后一点余痕,也就这样悄然消散了开来,日子继续如水一般往前滑行,皇后忙着筹划兴内学的事儿,惠妃忙着带女儿,静慈仙师忙着修道……后宫生活,可说是一派祥和,唯一要说有什么变动的话,那就是贵妃宫里需要一个女官来教导点点识字,贵妃亲自点名,把在六局一司里投闲置散的韩女史给要了进来。经过了一年多的国内生活,韩女史的汉话已经说得很纯熟了,并没一点朝鲜口音,她见到徐循,便感激地给她行了大礼,口称,“自当日以后,一直没能面见娘娘,叩谢深恩。”对一个低层次嫔妃身边的女史来说,面见贵妃的机会本就是凤毛麟角,而韩女史的身份又这么敏感,自然也不会随便在外走动。当天撞柱风波以后,两人便一直没有再相见。韩桂兰的头都磕得比一般人要响亮,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是红了一片,徐循看了,心里倒有点不忍,便温言道,“女史何须如此?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