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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四面八方包围着他的,是堆成了高峰的尸山血海,无数半月士兵的尸体重重叠叠堆积着,黝黑的脸孔与手臂,雪亮的铠甲,紫红的血。而谢怜足下所立之处,是整个罪人坑底唯一一片没有尸体的空地。这些,全都是在三郎跳下来后,在黑暗之中,一瞬之间做的。谢怜再次回过头,去望身旁那少年。方才在黑暗中,他隐约看到三郎似乎忽然更高了些,一些细微之处也有微妙的不同,然而,此刻,在明亮的火光之下,站在他身旁的还是原先那个俊美的少年,见他望来,微微一笑。谢怜低头去看他的手腕和靴子,果然也同原先一样,没有异常,心中明白。不过,扶摇来了,藏着也好,以免多生事端。正想着,只听一声闷响,扶摇也跳了下来。谢怜道:“你不是在照看那商队的人吗?”扶摇刚下来,还很不习惯坑底的血腥之气,皱眉以手扇了扇空气,淡声道:“等了三个时辰也不见你们回来,想是出事了。我画了个圈儿让他们待着,先过来看看。”画个圈儿自然是指防护圈,但谢怜还是一听头就大了,道:“画个圈支撑不了多久的,你这么一走,他们难免疑心被丢下了,出圈乱跑如何是好?”扶摇却是不以为然,道:“人想找死,八匹马也拉不住,不怎么办。这两个是怎么回事?都是谁和谁?”他十分警惕地防备着坑底的另外两人,但很快发现刻磨被打得浑身是伤,趴在地上动弹艰难,那半月国师则耷拉着脑袋闷声不吭,面露意外之色。谢怜道:“这位是半月国的将军,这位是半月国的国师,现在他们……”话音未落,刻磨忽然一跃而起。他趴了这么久,终于蓄足了力气,大喝一声,站起身来,一掌打向半月国师。一个彪形大汉打一个小姑娘,这样一幕,若在以往,是不可能发生在谢怜面前的。然而,刻磨有着十分充足的去恨国师的理由,国师分明能躲,却也没有躲,旁人恩怨,谢怜也不好介入。刻磨对国师道:“你的蝎尾蛇呢?来啊,你让它们咬死我!快,也给我个解脱!”国师像个烂娃娃一般被他摔来摔去,闷闷地道:“刻磨,我的蛇不听我的话了。”刻磨啐道:“怎么不把你给咬死!”国师低声道:“对不起,刻磨。”刻磨道:“你真这么恨我们吗?”国师摇了摇头。刻磨却是更怒,道:“那么你恨谁,你就找谁去报仇!你是国师,你要杀谁,你说一句,我不会帮你杀吗?!你为什么跟人串通害我们!”他越说越恨,一把抓住了国师的头发。扶摇见他们越打越狠,而且还是单方面地殴打,皱眉道:“他们在说什么?要不要上去阻拦?”谢怜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刻磨,温声道:“将军,我觉得你们之间可能还有些事没说清楚,你先别激动吧。”刻磨道:“有什么好说的?再清楚不过了!”谢怜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但他就是觉得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忽然,那国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抓来的突兀,抓得死紧。谢怜先是心底一沉,以为她要趁机暗算,没想到再一低头,这国师趴在地上,仰头看他,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他,嘴角带着一点青紫,嘴唇微微颤抖。她分明没说话,却好似有万语千言。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极为久远的一幕重合了。霎时,谢怜脱口道:“是你?”国师也颤声道:“……花将军?”这一来一往,坑底所有人都怔住了。扶摇一步抢上前来,一把将刻磨打晕过去,道:“你们认识?”谢怜却是无暇回答他。他蹲了下来,抓着国师的肩,把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方才隔得远,敲不真切,加上这少女的样貌长大后也变化了,又过了两百多年,种种缘由,使得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这少女的脸认出来。而此刻再看,这张脸,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谢怜心头有些难以置信,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一声叹息,道:“半月?”国师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那张看起来仿佛很不快乐的脸,也忽然之间有了点生人的气息,有点激动的样子,道:“是我,花将军,你、你还记得我?”谢怜道:“我当然记得你。可是……”他凝视这少女片刻,叹道:“可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听他这么说,国师一双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泪水。她小声道:“对不起,校尉。”说完这句,她忽然冲他跪了下来,额头贴到地上,然后便不起来了。谢怜这边想扶她,但扶不起来,但已是心乱如麻,最终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痛欲裂,什么都不想说。然而,这几声下来,又是将军,又是校尉,已经提示得如此明显,旁人还哪里会听不出来?扶摇微微愕然道:“校尉?将军?你?怎么会这样??”谢怜道:“……我也想问,怎么会这样。”他不正面回答,三郎目光沉沉,也不追问,扶摇依旧愕然道:“那将军冢是?”谢怜道:“我的冢。”扶摇道:“你不是说你两百年前是到这里来是收破烂的吗???”谢怜看着伏在地上的黑衣少女,又叹了口气,道:“这真是……一言难尽。”大约在两百年前,某日,谢怜打算穿过秦岭,到南边去住一段时间。于是,他便拿着罗盘,往南边走。这一路走,他就一路郁闷,怎么感觉路上风景不大对?明明应该绿树成荫、人烟稠密的,怎么会越来越荒凉?然而,疑惑归疑惑,他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走,直到走着走着,来到了戈壁,被大风一吹,吃了满口的沙子,他才发现,他拿的那个罗盘,早就坏了,这一路上给他指的方向,都是错的!指错方向也没办法了,本着“来都来了,参观一下大漠风光也好”的想法,谢怜还是继续往前走,只不过,临时把目的地改了西北,终于一路来到了边境,并在半月国附近暂居。谢怜缓缓地道:“最初,我的确只是在这附近收收废品什么的。然而,边境困苦,动乱频发,常有逃兵,军队便胡乱抓人充数。”三郎道:“你就被强行抓了进去?”谢怜道:“是抓了,不过反正做什么都一样,做兵就做兵吧。后来驱赶了几次边境强盗,不知怎么的就做到了校尉。人家给我面子,也管我叫将军。”扶摇又疑道:“怎的她叫你花将军?”谢怜摆了摆手,道:“不用在意那个,我当时随口取了个假名,好像叫花谢。”听到这个名字,三郎神色微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