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耽美小说 - 长安印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9

分卷阅读19

    了个好徒弟。”

“…………”

“我这师侄很着紧你,便是那人也很忌惮你,”昙山不与老僧废话,老僧却仍有废话要说,“这位小公子,老衲观你命格,可是难得的富贵吉祥。”

“你这老头儿都不是人,就别学人攀亲道故唠嗑了,”挽江侯并不去问他说的“那人”指的是谁,只冷笑一声,骂得十分刁钻,“印可是在你手中?还印、偿命,你也不必选,哪个你都跑不了。”

“那便试试吧——小公子先请。”老僧轻叹一声,身形猛然爆开,果见不是活人,而是由万千蛊虫组成的幻身。

蛊虫如云如潮,却未冲向二人,只轰然席卷而上,在石室半空中构成一个卍字佛纹。

“我入世三十余载,年逾耳顺才看明白,还是佛前清净,”虫云中传来一句笑语,“我看过些什么,便让你也看一看,”只是这一个含笑的“你”字,却像另有所指,“你看过了,记得托个梦告诉我……”

卍字佛纹疾疾转动,语声亦由平转疾:

“告诉我,你护佑的这个人间……”佛纹砰然崩散,留下二字声若惊雷,不似魔啸,却似佛吼,“——配、吗!”

昙山面向扑来的虫潮,右掌刹那金芒暴涨,佛杵凭空而现,如枪如戟,平平一指,便如长枪破阵,战戟分海,将当头虫潮“轰”一声劈做两半,左手却往身后探去,只是探了个空。

这石室中,竟瞬间仅剩他一个人。

边涌澜见到火海。

“走水啦!何家走水啦!烧得可旺呐!”

他看见有男子衣衫不整地从身旁跑过,似是睡到半夜匆匆披衣下床,赶去看一场火灾热闹。

“当家的,小声点,这么喊成什么话。”

男子身后还跟了一位中年妇人,穿得倒是齐整,只是鬓发散乱,一手挽髻,一手去拉自家相公。

“切,跟你没骂过他家祖宗八辈似的,”男子口朝妇人嗤了一声,却也放低声道,“这就是报应。”

“做生意缺斤短两,还不许我骂两句?”中年妇人低声与相公拌嘴,“半斗米敢当一斗米卖……算了,我积点德,不说了。”

“没有,没有,我家卖米不少给的,求你们救救我……”

边涌澜再转眼,又见一年轻妇人拉着那对中年夫妇的胳膊,双目含泪,啜泣央求。

可她拉不住——她根本碰不到他们,手指空自穿过他们的胳膊,什么都碰不到,拉不得。

那对中年夫妻不仅看不到年轻的妇人,也像全然看不到边涌澜似的,只远远立在火场外头,低声说了几句闲话。

“不仅缺斤短两,还敢掺沙子,”虽然闲话声音不高,还是被街坊听了去,便听一老妇从旁道,“我看你当家的说的对,这就是报应。”

“没有,大娘,那偷偷掺沙子的伙计我相公已经辞了,不是他的错,不是报应……”年轻的妇人嚎啕大哭,“火就是那恶人放的啊!求你救救我!”

“这火可不得了,也不知何家人逃出来没有。”有只着单褂单裤的青壮汉子挽起袖子,四下环顾找盆,“不能看它这么烧,总得想法救一救。”

“都烧成这样了,怎么救?”青壮汉子人还没动,先被自家婆娘拉住了,“要救也要等官家来救,你逞个什么能。”

“来不及的!来不及等了!”年轻妇人得了一丝希望,纵然拉不住人,却仍苦苦地一次次去拉,“先救火!求你们先救火!”

“好在何家有钱,院墙修得比别人家高上不少,”一位看着肚里有几分墨水的老者指点道,“这石头砌的院墙可以隔火,何家占地又大,左右不挨着人家,不会连累了邻里……只是何家这次算是完喽。”

“也不知道这火是意外之灾……还是人祸,”老者身边站着另一个老头,想来和老者认识,低声感慨道,“要说这有钱人啊,就是容易遭人嫉恨,唉,作孽啊……”

“对,钱!”年轻妇人哭得双目赤红,几要流出血来,闻言却又急忙去拉他们的胳膊,只是终究徒劳,“我有钱!钱都给你们!求你们救一救……”

“何家小子是不是出门走商了?”提到钱财生意,老者突似想到,“他这成亲还不到一年,可怜家里就出了这事儿。”

“我,我还怀着孩子,便是我们有错,可孩子没有错啊!他才四个月大!求你们救救他!”年轻的妇人仅着单衣,几是袒胸露怀,边涌澜本未使劲盯着人瞧,可听她这样一说,再凝目打量,果见女子腹部微隆,有孕在身。

“何家老太太倒是虔诚,听说天天吃斋念佛,保佑她儿子在外走商平平安安,可惜……唉,有什么用啊……”

有街坊大娘心肠柔善,一句话没说完便掉了泪。

“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娘,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年轻妇人口中的呼救声渐渐弱了下来,许是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救命啊……”

她磕下一个头。

“救命啊……”

再磕下一个头。

“救命啊……”

妇人面上已没有泪,口中亦似喃喃自语,只把头一个接一个磕了下去。

边涌澜心知这是幻境。

因为是幻境,是幻象,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一场人祸看到此处,即便明知幻境有诈,到底不忍见她磕得头破血流,终迈步走到妇人身前,弯腰去搀她。

这一搀还真搀住了——妇人碰不到别人,却能碰到边涌澜,甫一接触,两人身形俱是一顿。

“你……”

妇人埋头跪着,只说了一个字,便见有佛影乍然浮现:

那金刚罗汉法身在边涌澜身入幻境时本已隐没不见,此刻却又突然现出形态,虚虚笼住他的身形。

挽江侯伸手,佛便也伸手——

“……你都看到了,”妇人轻声低语,慢慢抬头,柔声问道,“你说,我死得惨不惨?”

“…………”

边涌澜身前已没有什么妇人,只有一具焦黑的人尸,不辨五官的脸缓缓抬起,也不知道是在问人,还是在问佛:

“我吃斋念佛的娘,她死得惨不惨?”

“…………”

焦黑的尸爪紧紧攥住边涌澜的袍角,语气倒不如何凶恶,仍是柔柔低问:

“我从未造孽的孩子,死得惨不惨?”

“我……”

边涌澜对着身前一具焦尸,面上并无惊惧神色,只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了半天,却终句不成句。

可是若不说点什么,他恐怕就再没办法张嘴了——

焦尸拽着挽江侯的袍子,贴着他慢慢爬了起来,双手摸上他的咽喉,只是因为隔着一层佛影金光,迟迟难以掐合。

“……我会救你。”

挽江侯握紧刀柄,缓缓举刀。

“我若在场,必会救你。”

影随身动,挽江侯举起刀,佛影便随他一起举起一柄戒刀。

“可惜……”

佛门戒刀向不开刃,然而囚龙吹毛断发,那戒刀便随之浮起一抹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