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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福齐天到把这诸般苦楚都避过了,也避不过最终四字,生老病死。凡人生来寿数不过百年,贵为天子也不能免俗——永延帝在位三十六载,仁厚爱民,躬勤政事,虽不能保年年风调雨顺,却也算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及到六十大寿后禅位做了太上皇,转而鼓捣些养气之法,修道之术,也未大动干戈劳民伤财,无非是关起门来,琢磨消遣一番罢了。凡人琢磨着怎么成仙,那自然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个所以然的,不过看这位六十有六的太上皇信手翻书的模样,也不像是真一门心思要在这道家典籍中找一个寻仙之法。“进吧。”突闻叩门之声,他头都未抬,随口吩咐了一句,半晌听不见人问安,方抬眼去瞧,便见来人笑笑地抽走他手中书册,拉了他的胳膊道:“别看了,看也没用,还是跟我走吧。”“涌澜,你好不容易规规矩矩敲一次门,能不能别拉拉扯扯,这又是要拉我去干什么?”话是这么说,却也不是真的怪罪这人无规无矩——他任由来人拉着他往门外走去,心里头只觉得十分高兴,又不明白如此心喜,喜在何处。“还能干什么,带你成仙去呗。”来人含笑作答,拉着他走出门去——便在迈出门的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成不成仙放到一边,他如此开怀,只因这人他已久未见过——他已活了这样久,活得头发都白了,终又见了他一面,眼见他还是风华正茂的模样,便就十分高兴。承平六年,一代明君于梦中含笑而逝,去得无苦无痛,是个善终。深宫之中烛影摇曳,守夜的宫人莫名睡得深沉,无人得见床前立着两道人影,作一僧一俗的打扮,却恐怕都不是人。虽不是人,却也不是鬼——真佛抬手执礼,颂祷赐福的经文还未出口,便被身旁的神君生生打断了。“你别念你那些劳什子,他打小就不信佛,听着烦不烦。”这位神君也不管真佛相度是多么大的福缘,挥手间招来命书一册——仙人不可干预尘世,但这位神君自带一方小天道,为凡人改一改三生命数,倒也不会有什么天罚一说。“他这辈子,劳神cao心太过,往后三世还是做个富贵闲人为好。”凡人生世流转,无非薄书一册——仙人一言定三生,便是往后三生三世,世世富贵,平安喜乐,姻缘美满,子孙绕膝的命格。逝者不知身后事,百年功过都须交予旁人评说——这位一生文韬武略,可算有功无过的盛世明君,身后谥号足足拟出了三十二个字,去哪个,留哪个,礼官各有各的道理,谁都不让半分。“别吵了,吵得朕头疼,你们就不能体恤朕……”承平帝一句话还未说完,却见门扉紧闭的殿堂上突有清风乍起,风停后满殿再无人语,唯有一纸白宣飘落——一代盛世明君,代代传为佳话,只因这位帝王身后谥号实在是别具一格,据史载乃是神仙所赠,只得四字:文青真君。有道人间事,总是有盛有衰,纵使出过几位明君,这一朝的气数,又过了四百二十六年也就尽了,改朝换代之时,又是一番血雨腥风。虽言人间苦,但自过路神仙的眼中看来,只觉这人间可真是热闹——凡人生而短命,许正因活得仓促,才活得热闹,执执求索,yuhuo长燃,转眼就烧出一个新天地。仙人长生久视,不仅得见人间热闹,也得见了一千年又一千年的风云变幻,气象万千。过路神仙不妄涉人世,这人间苦是不苦,好是不好,这一个千年比上一个千年是进了三尺还是退了一丈,皆不在仙人神念之中,只瞟一眼,便自去了。偶有与这人间结缘过的神君路过,多看上几眼,也只笑道,“倒还是这样热闹。”不过如此。如此也就够了。完作者有话说:还有四个番外,更新时间不定,争取一周内更完后记好了,两位主角都不是人。来时不是人,去时也不是人,中间短短做个人,三言两语讲一讲人间事。前段日子有粉丝推荐我去看了一出叫的中式传奇戏剧,关于什么叫“传奇”,导演是这么说的:“中国的传奇是有传承的,以前、戏剧都叫传奇,比如唐传奇、宋传奇、明传奇,后来传奇变成了类型。但所谓传奇,并非玄幻,它是一种表达形式,是在形式上、审美上的追求。”我认为的传奇是一种隐喻,人写的东西,写神仙,写妖怪,最后还是在写人。昙山的角色相对简单,他修佛,最后发现护世的不是仙佛,是人欲;他救人,是因为做了人,懂了人,不着相于值不值得。人看到蚂蚁在小水洼里挣扎,给它一片叶子做船相渡,这是慈悲吗?大抵也是。但我理想的慈悲,是基于“理解”与“共情”的慈悲,是终于能够宽容,与自己和解,与他人和解,与世界和解,只是人做不到。人与人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理解与共情是极难实现的,有的人类对此很失望,于是去研究蜂巢思维,研究人工智能矩阵技术,希望借由科学求探求爱,那么祝科学昌明。回到角色上来,所以昙山的设定是“本为天外金仙”,是有神性的,人做不到的,他能做到。边涌澜的“成仙”也是一个隐喻,爱情,从狭义的情写起:一半隐喻了“感情”对人类文明的功不可没——因情而开智,开智则为仙——说文明的发展是由理性来推动,感性只能帮倒忙,这个主题已经被科幻批判过很多次了。另一半隐喻了人类的局限——成仙得道分两步走,得道那步,还是要先做到太上忘情。引用网络上对于“太上忘情”的解释:忘情是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不是没有情,而是有情,但把它放到好像忘了的层次。就像忘言不是把要说的话忘了,而是默默体味它的意思,不以说话来表达,忘情也是如此。忘情绝不是无情,而是有情却不为情牵,不为情困,把情处理得豁达洒脱。有情是好的,但是有情一有到沾滞,一有到不洒脱的地步,就把情给弄得乌烟瘴气了,甚至弄成恶形恶状化。必须承认太上忘情这部分我写得不好,以至于要用后记来找补——原本的大纲设定里澜澜是独自种葡萄,独自去苦执,结果写完“祝你快乐”四个字我自己先扛不住了,年纪大了写不了虐,赶紧把大师放回来陪陪他,这一陪,就写不出“太上忘情”的意境了,逻辑上也会有点问题,最后一章卡文卡得要死。但是算了,我想写的是篇甜文,写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甜。不过好歹关于如何去苦执还是硬点了一下题的——“若问苦执何时得解,却只道是人间四时,润物无声。”这里我要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