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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宫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来阻拦他,一连串的质问已经涌到了嘴边。不久前还觉得自己可以去试着接受大梁的一切,包括身边的这些人,他的确想过要把他们当作家人来看待,可是——和谁共度一辈子难道不是自己的事情么?为什么对方要一而再的擅作主张?嬴城怀疑嬴从煜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意见。想娶谁不想娶谁?大梁高高在上的帝王完全不放在心上,那人要的不过是一个听话的儿子。殿内,那个让自己满心怒气的人并不在。出乎意料的,反而是湛箫身着一袭深紫绣纹锦服,端坐在雕龙刻凤梨木椅上。“……爹,”嬴城勉强抑制着翻滚的焦躁,他不想对着一向疼爱自己的凤君乱发脾气,“我想见君父。”“城儿……”湛箫看着他,眸子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无奈,声音近乎叹息。只这么一句话,嬴城便全部都明白了,“是君父让您在这等着我的,对么?”嬴从煜知道自己会来,也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于是让湛箫替他出现在这里。嬴城向来听湛箫的话,所以对方用了这么个挡箭牌。宁愿这么大费周章,也不愿亲自站在自己面前进行解释。——这便是自己的父亲。嬴城这瞬间真是觉得失望又可笑,他无话可说。“城儿,”湛箫心中也并不好受,当初让嬴城娶蓟家三公子,已觉得对不起他。现在,又一次将他的终生大事作为了朝堂上利益的牺牲品,但是——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我知这对你不公平,可现在边境不稳,朝堂上也是暗涌不断,唯有将权力都——”“我只想知道,”嬴城面无表情的打断道,“君父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出了这个决定。”沉默片刻,湛箫低声却清晰的说道,“在你去北疆之前。”虽猜想的差不多,但真正听到后,却还是脸色苍白,嬴城想挤出个笑容,无奈自己实在做不到。“城儿……到爹这里来。”湛箫此刻也是备受煎熬,他无能为力,一边是嬴岚和嬴从煜,一边又是嬴城,他实在心力交瘁。然而,嬴城看着他,却后退了一步,“儿臣不打扰您休息,先行……”“你就这样记恨我么——”湛箫神情有些凄惶,他慢慢走到嬴城面前。仿佛当对方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喜欢跟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一般,湛箫抱住嬴城,轻轻摸了摸他的乌发,“城儿,别记恨爹……”他被湛箫这样抱在怀里,突然感到了莫大的委屈,就像回到了另一个时空的童年时候,每每遇到挫折和苦难,大人们总会给予一个安慰的怀抱,尽管他已不再是孩子,却仍旧想要寻找片刻的温暖和安定。“爹,”嬴城在他脖颈边问道,“您喜欢君父么?”湛箫并未说话。“君父喜欢您吗?”“大约……他只是习惯了吧。”湛箫的声音中有着无限落寞和悲哀,“城儿,你要记住,生在帝王家,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了——”是啊……嬴城默然:从此我就成了嬴氏的一颗棋子。不止是我,所有嬴氏的子孙,全部纵横遍布在名为天下江山的这盘棋上,不死不休。从宫中回到王府,嬴城觉得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般,他曾觉得自己没错,选择喜欢的人从而度过一辈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然而湛箫的话让他发现,只要一天活在深宫帝王家,那么将永远无法自由自在。他们是皇子,其中还有未来的君王,他们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们是别人追寻的无价利益,同样的,他们也在尽可能的挖掘他人的利益。身为皇族,永远不可能单纯的活着。嬴岚是太子,而自己是太子唯一的同胞兄弟。每一位新皇登基之时,朝内都会有诡谲的暗涌在时刻等待爆发。嬴从煜则为赢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要自己的儿子万无一失的登上皇位。当今朝堂,文有丞相,武有太尉,官职相当,分列文武百官之首。嬴岚的正君为太尉之子,这便注定他将和丞相赵家失之交臂。但嬴从煜怎会轻易放过赵家这个人人争而得之的珠玉?因此他唯有让嬴城拉拢赵家。四皇子和太子皆为凤君所生,身份高贵,又很得国君宠爱,大梁百姓无人不知。所以赵家的器成为太子胞弟的正君,实在是好到不能再好。文武皆齐,根基更稳。君父真是下的一盘好棋。在他为嬴岚处心积虑的时候,自己到底算什么?踏脚石么?还是一个附属品?可悲的是,自己竟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太弱小了,根本不会被回应。最重要的一点,嬴城完全无心帝位。他不过是想安稳度过每一日,何错之有?心中不停闪现过常曦和湛箫的脸,嬴城忍不住自嘲而笑,笑容十分惨淡。宁祥远远的就见嬴城往这边走来,他快步迎了上去,挣扎许久,终于还是说道,“王爷……刚宫里有人来过了……”脚步微顿,嬴城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侧君……也已经知道了。”嬴城不再发一语,脸色难看的往自己院中走去。感觉到自家王爷有些不对劲,宁祥及时住了嘴,默默的跟在嬴城身边,担忧的目光时不时滑落在对方身上。要去找常曦解释吗?嬴城在心里挣扎,事实上,他现在没勇气去见那个人。一次一次地让对方陷入这种麻烦之中,嬴城对自己失望至极。此刻,他独自坐在房间里,夜深人静,也并不点灯。就那样一动不动的望着无际黑暗僵直着身体,不知在想着什么,似入定且即将枯朽。轻轻的叩门声格外清晰,熟悉的声音在门外说道,“是我。”知觉像是渐渐复苏,嬴城动了动身子,走至门前,手指却终究还是停留在了半空中。就是无法跨过那一步,去将门拉开——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来面对外边那个人?一时间,门里门外的两人都在沉默。蓟常曦坐在青石台阶上,环着曲起的双膝,背对那扇檀木门慢慢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他呼出的气息在夜色中成为渐渐弥漫的白,“可我很想见你。”心脏像被绞紧,嬴城指尖都快要嵌进掌心。“我今天得知那个消息后想了很久,”门外的人继续说道,“其实没关系了。只要你需要我,我便一直在。”“无关他人,因为我在意的,从来就只是你。”那人清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半晌,他说道,“王爷,外面好冷啊——”一种软弱的情绪来的声势浩大,几乎将嬴城淹没。痛苦和感激,愉悦和愧疚,像一场拉锯战在拼命撕扯他,妄图将他一分为二。这所有的陌生的感觉全部来自于门外那个人,那个人撩动他的情绪,击溃他的城墙,以锐不可挡的破竹之势斩断了一路荆棘,占据了自己的生命。于是,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