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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转了个角,就到了乔万山干活的地儿了,乔万山估计掐着时间呢,一眼就看见他,冲他挥着手。“就是那个么,”杜德明显然也看见了,他盯着人打量,“长得怪结实,这活怪累吧,一天挣多少啊?没想到你还认识这种人。”“哪种人?”方卿听见自己问。他仿佛看见不远处上空有一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肚子里充着一股气,整个人涨得像只气球,越往上飘涨得越大,目眦欲裂,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开。“就那样的么,”杜德明瞟了一眼乔万山那边,“我不是瞧不上靠力气吃饭的人,但小方啊,我可比你大一轮还多呢,得劝你一句,卖力气和咱们卖脑子的,不一样。”说完就走了,方卿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在看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人好像很痛苦,飘到半空,像是被什么给束住了,上不去下不来。“方儿来啦,今天晚了好一会儿呢,”乔万山这时候过来了,他手上有灰,就不去碰方卿。方卿只见着那个涨得像球一样的人越来越瘪,终于又跟常人一样,落到地上。七情六欲这才归位。“刚才那人谁呀,”乔万山问,他不喜欢那个人,眼神瞄着他,打量的,审视的,不屑的,叫他浑身不舒服。“办公室一个老师,”方卿跟着他往干活那处去,“不用理。”乔万山头一回在方卿嘴里听到别理这种话。老师么,他就见着方卿一个,他还以为教书的都是这样的,干净,有礼。刚刚那个人跟他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没多问,方儿说不理那就不理,这世上他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他也没心思想恁多。“累了吧,坐,”他摞起两块转头,吹了吹上头的灰,又用手掸了掸,才让方卿坐下,“再等一会儿,还有一点儿活。”方卿坐在硬板砖上,竟是觉得比办公室的板凳还要舒服,手里拿的课本和这片地上所有东西都格格不入,但他心里自在,没了旁人暗戳戳盯着,甩开叫他心里憋气的人,他才活过来。他想起回回教乔万山识字,那双眼睛总是带着向往,对有些人来说,知识真是一个好掩护,真正的恶人不是赤裸的,而是乔装打扮好的。他和乔万山两个人,彼此相互羡慕,有时方卿痛恨自己念了那么多书,原因无他,书读多了,便知道原来这落后的地方外头,还有个精彩的大世界。想想看,如果从小他就像清水村的庄稼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样愚昧无知,或许他现在已经像村里其他的小伙子一样,娶个满意的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过美满的炕头日子。可悲哀的是,知识一旦吸收,就会忍不住思考,想的太多,就有了周围人所不能理解的烦恼。乔万山时不时地转头过来看他一眼,方卿压了压心里的苦涩,跟他招手。第三十二章拿了第一笔工资,又凑上些之前挖矿时候的钱,乔万山买了一辆自行车。黑漆漆上的,羊角头,前头有根单杠。有了车就方便得多了,有时候还能帮邻里代买些东西。他在后头座位和前头单杠上都用填了棉花的旧衣服给扎上,土路上磕磕绊绊,这样不会太硌人。从家里出发的时候方卿还是坐在后头的,等那片村庄渐渐远了,过了清水河,乔万山就把人给捞到前头侧坐着。入秋早上天气凉,乔万山就多带一件厚衣裳,把方卿包得严严实实。方卿两条纤细的长腿在一边搭着,乔万山有意无意地拿膝盖去蹭人腿。方卿扭头瞪了他一眼,从乔万山的位置,正好可以从镜片一旁看见泛着点红意的眼尾,他心里一动,低头亲着眼前柔软的头发。方卿一路被他sao扰,路不好,他坐在车上也不敢乱动,不然摔了可麻烦,只好偶尔出声训斥着,可乔万山脸皮厚,说了跟没说一样,每次路上都得被吃尽了豆腐。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清水河河水流淌,涨涨落落,最终不知汇向何方。***李书华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徐家的那间小小的偏屋。他天天一大早偷偷在徐家附近藏着,趁徐家人出门的时候就溜进去,一呆就是半天,有几回晚上,他竟是大着胆子在那过了夜。门板很窄,夜晚两人躺在一块只能紧紧地贴合在一起,李书华平躺在床上,半边身子还悬在外边,门板边儿硌得脊背发疼。头一回他还觉得别扭,可徐六像是习惯了,不一会儿就缩在他旁边呼吸绵长。他翻了个身,脊背没那么疼了,门板跟着嘎吱一声,李书华瞧着睡梦中的人,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到热热的呼吸打在胸口。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人给搂在怀里。干瘪的一副身子,像是搂着一副细小骨架,只有腰那里似没了骨头,从侧边肋骨平滑地凹下去。幽闭的房间,他心里带着些罪恶感,从徐六的小衫子底下探进去,握上那把细腰慢慢摩挲着,滑软的皮rou吸着他的手,明明很扁平的腰,他却觉得那薄薄的一层rou像是要从他指缝里溢出来。怀里人怕痒似的又往他怀里拱了拱,一条细胳膊攀上他的肩,睡得更沉了。?白天的时候两人也不开门,挨着坐在一起,听外头时不时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偶尔对视上,心照不宣地笑一笑。偷情一般,不敢声张,不敢有形,明知是见不得光的,但隐秘与快乐在心里发酵,醉得人头脑直发晕。?李书华平日里不是爱说话的人,但对着小哑巴能说上很久,全是他不愿意跟人道的杂七杂八。抱怨干活时的倒霉事儿,讲秦朗的不理解,说从前呆过的上海弄堂,衣服晾在两栋楼之间撑起来的杆子上。说到他母亲做的桂花糖粥,他扭头问徐六:“想吃吗?”徐六可不懂,只会冲他傻兮兮地笑。他怜爱地拉过徐六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又问:“往后要是我走了,你怎么办?”他倾身贴着人额头细细吻着,诱哄道:“我带你走好不好?”没人理他,脖子上缠上来两条纤细的胳膊,毛绒绒的脑袋直往他怀里拱。“你要是跟我走,”他搂着人,一手抚上怀里圆圆的后脑勺,柔情蜜意地保证,“我天天给你买糖。”怀里人突然抖一下,他才想起小傻子有点怕吃糖了。他掐着徐六胳肢窝把人上半身举到跟前,一双带水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心里顿时软成一片,连忙改口:“不吃糖,六儿乖,别怕,咱不吃糖了,吃……”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人喜欢吃什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