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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发,微微粘在了唇侧,随着缓慢的吐息往外一吹一吹。这似乎叫他不大舒服,秀丽的眉峰在睡梦中轻皱了起来。“……无情道,不再明悟爱恨。心如止水,情如冷岩,由于心无杂念,距离参悟天道、功法大成便愈近一步。但心中失情,不复当初,难免存有微瑕,是圆满当中的不圆满。”韩兢搁下了墨笔,探过身去,想把那缕困扰着常伯宁的头发摘去。然而,手指刚探到常伯宁的唇侧,接触到他吁出的一点热流,韩兢便像是被灼伤了似的缩回手来,将拇指藏在掌心,缓缓摩挲。“……失情道者,则更甚之。炼入失情道之人,变化最大。灵力可大增,功法可飞跃,连瞳色亦会生变,其情其性,几与天道共通:无悲无喜,无欲无念,无善无恶,视天地万物为一体。一芥,一花,一人,一世界,在失情道者眼中,全无不同。”韩兢沉思半晌,终于再次下定决心,拿起墨笔,探过身去,用笔端细心地把勾在常伯宁唇角的一点头发摘掉。看到他的眉峰重新松弛下来,韩兢对着常伯宁的睡颜微笑了,为自己在睡梦中的一点失礼向迷睡着的常伯宁轻轻一躬身,以示歉意,旋即重新执住墨笔,继续抄录。但那时的韩兢从不认为灵力大增、功法飞跃,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小小桃花庵中,韩兢的身边,就坐着他的大道,他的世界。他不求道,只求做一枝长竹,戍守在花侧,偶尔能探出竹枝,为他挽一挽头发,便已心满意足了。第139章华亭鹤唳眼前殷色由淡转浓,如醉的桃花色转瞬化作泼天血火,迎面而来。“韩……”影绰的呼唤声从血似的迷雾里传来。韩兢只是站在原地,身心一同陷在那桃花盛开的春日光景中。有人在他耳边疯狂呼喊:“韩师哥!”韩兢骤然惊醒,五感皆复。松木被燃烧出“噼啪”的脆亮响声,鼻端是扑来的腥风与焦炭臭气,烈火映目,满壁焦土。他们在“遗世”林雪竞的小院中。片刻之前,此地遭到魔道袭击,道友们鱼贯而出,茫然四顾,不知从何处可求生路。封如故从火中冲出,“昨日”、“今朝”寒霜过处,颈血飞溅。双剑快如疾风,绵如流水,剑锋荡过,唯余剑尖染上一滴血,坠落尘埃后,剑身仍不失璨璨明光。斩去两名拦道之魔,封如故来至韩兢身前,将重伤的荆三钗转缚在韩兢身上。在血火之中,韩兢问封如故:“林雪竞呢?”封如故不看他,只顾着低头忙碌:“没找到。”韩兢并未阻止封如故将荆三钗交给自己的举动。因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三门君长曾聚在一起,评点如今的三门徒儿的能为。燕江南擅于药理,且论剑术和性情,能毫不手软地打死一百个医闹,因此三门师长谁也不担心她会吃亏。荆三钗潜力无限,但若转练短·枪,前途更加无量。封如故自不必提。谁都羡慕逍遥君能半路捡回这样一个虽带有几分邪性、却天赋绝伦的小徒弟。常伯宁与韩兢的问题,则同属一类。有些相同,有些不同。常伯宁心纯,最易得道,但因为家境优渥,天性温良,修养卓越,他从不懂杀为何物,戾气何来,因而悟性虽然不差,但在剑法一途上总差上几分,难至圆满。韩兢则灵慧讷言,他懂得何谓杀性,却是不忍,亦是不愿。因为过度重情,他出剑之时,总是不可控地削减三分杀意,再减两份凶戾。然而,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候,谁也不需要韩兢多余的多情和软弱。所以他需得担负起别的责任,照顾荆三钗,照顾道门众人,只留如故一人,独对火云千丈,剑雪寒霜。接下来,于道门众人而言,是可以预见的、永无止息的逃亡。“遗世”被彻底封闭,众人落入丁酉的彀中,又失了藏身之所,只得疲于奔命,在死关中硬杀出一道生途。三钗重伤,弟子们伤疲交加,还需兼顾伤患,因此,大半追杀的压力,皆被封如故生生受下。好容易调开追杀的魔道之徒,封如故折回了众道友的藏身之地。他木然着一张脸,早已倦于做出什么表情,因而显得倨傲又无畏。封如故走得很平静,但韩兢看得出来,他每走一步,便有万千双无形的手正把他往土里泥里拖去,叫他倒下,逼他放弃。韩兢不善言辞,可头脑不输封如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哪怕竭尽全力,替他安抚那些年轻又躁动的道友们,也无法帮到封如故太多。封如故带着百余名道友,奔逃在“遗世”之中。其他的人跌跌撞撞,身边总有三两人支撑。只有他昂首阔步走在最前方,永远是孤身一人。……可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吗?纵他是北斗璇魁,尽情燃烧,又能照亮多久前路?在陷入绝地之前,韩兢已有了些念头,但那时三钗还能对如故施以援手,犹有余裕,自己也能放心支撑二人。如今,三钗倒下,终是逼韩兢下定了决心。那夜,封如故枕在韩兢的膝弯上入睡。封如故在左侧,三钗在右侧。韩兢将帕子取出,擦净封如故额上细汗,又侧身照顾好昏睡的荆三钗,旋即仰首望月。他总有些多愁善感,最爱赏月。月之风情,总叫他想起一人。有次,他看过一篇凄情的话本,几天后与伯宁、如故、三钗赏月时,突然想起情节,一时泪盈于睫,还被如故狠狠打趣了一番,揶揄得面红耳赤。……今夜月色真好。封如故问他,为何不休息。韩兢静静望月:“月光已尽,再不多看几眼,实在浪费了。”封如故哼了一声:“你还是不够累。”韩兢垂目,指背抚上他皮肤微微发凉的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