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王冠 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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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黄翠翠的老公是莽村人,那黄瑶……” 不同于盯着名册眉头紧锁的高启强,挂断电话之后,李响的脸倒是舒展开了一些,看着没那么皱巴了。 要是黄瑶真是他们莽村的血脉,那他和高启强的养女多多少少也算是沾亲带故了。回头他脸皮厚一点,让小姑娘管自己叫声干爹,一个爹一个妈,他和高启强的关系不就顺理成章又能进一步了吗。什么叫时来运转,什么叫天降横财,这就是老天爷非得把这香喷喷的小胖媳妇往他怀里塞,他想不要都不行。 “你还呲着个大牙笑!有什么好笑的!”高启强把厚重的名册甩回他怀里,书页都差点被他摔散。“刚才安欣不是在电话里说,那个钟阿四也得了花柳吗。如果他真是……瑶瑶的爸爸,父母都有这个病,那瑶瑶会不会……她还,还那么小……”高启强说着说着,话语里带上了些颤音。 “这你放心,日常生活里的正常接触是没那么容易染上这病的。黄翠翠估计是这两年和钟阿四做那事时得的病,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她还是健康的,瑶瑶应该没事。你要实在担心,等回了市里,你再带她去医院检查一次。” 李响宽慰了几句,看高启强还是忧心忡忡,干脆挑明了,直言道,“再者说了,那个钟阿四,也不可能是黄瑶的生父。黄翠翠的名字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或者她的丈夫肯定有一个是我们莽村的,既然她不是,那她老公肯定是。钟阿四老家在下湾那边,和莽村八竿子打不着。我猜,他和黄翠翠即便真有关系,那也至多是普通的皮rou关系。” 钟阿四是在两年前离开的京海,黄翠翠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染上的性病。安欣之前跟他提过,说自己约钟阿四出去吃烧烤,趁那瘾君子酒醉,问过钟阿四当时为什么要走。钟阿四一听这问题就沉下了脸,将酒瓶子噼里啪啦拨到地上,嘴里骂了几句疯婊子,有病,屁大点事整得他在京海混不下去。安欣怕问得太多会打草惊蛇,便没再追问。 现在这么一连起来,如果那个案发现场发现的木牌真的是黄翠翠给的,那他就差不多能猜到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钟阿四和黄翠翠是旧相识,两年前将艾滋病毒传染给了她,胆大妄为到敢去勒索徐江的黄翠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多半是因此大闹了一通,把钟阿四吓得不敢回京海。大概是看黄翠翠死了,钟阿四才有胆量回来的。 可一个将艾滋病传给了她的人,和“德高望重的长辈亲朋”这个描述哪里对得上了,黄翠翠怎么会把护身牌送给钟阿四这种人呢。 带着满腹的疑问,李响又去了一趟宗祠的享堂,找到了正端坐在神像前,闭着眼睛拨动手里的檀木念珠的神婆。李响心里着急,张嘴便问有个叫黄翠翠的女人几年前来过这里,您还记不记得这个人。身着黑色大圆襟旗袍的老太太听见这个名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高启强赶紧合十双手,恭恭敬敬朝神像和人各行了个礼。看李响还愣头愣脑站得笔直,他抬脚踹了一下这一心办案的傻条子的膝窝,李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抱着名册鞠了个躬,说了一句冒犯了。 案上供奉的玉石神像慈悲庄严,宽厚地注视着自己的子孙,不会介怀这些繁文缛节。 李响没抱多少希望,但神婆收回目光,捻着珠粒,点了点头。他喜出望外,刚要追问,神婆便先他一步,冷冷抛出句话。 “她人已经死了,是也不是。” 神婆语调尖利古怪,用词也不像是寻常农妇,李响不由得收起了轻慢的态度,将高启强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暴雨将至,冷风凌冽,案前的烛火被风刃刮扯得左右歪斜。高启强打了个哆嗦,将校服的拉链又往上拽了拽。 一个城里的妓女死了,这个常年深入简出,连电视都不看的乡村神婆怎么会知道。 李响也有相同的疑问,他问出了口。神婆合上双眼,嘶哑的苍老嗓音,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七年前,她独身一人来为她的孩子求护身牌,那时我便提醒过她,她是火命,腹中子亦是,七年后必有一水灾,她并不相信,说自己从不往江河边去。” 神婆抬起手,指向李响怀中抱着的名册。 “你且细看写着她的那一页,是否被江水演湿过。年初我翻阅名册时见到此景,便知她已殒命。” 是真的。 祠堂光线昏暗,凑近些便能看出那一页的褶皱不平,是被水泡过又晾干的样子。高启强看清之后,凑过来的脑袋立马缩了回去,拽紧他的衣角,脸色也白了几分。 这高启强,人都敢杀,居然这么怕鬼。 怪可爱的。 “我再三警告,女子本就命薄,若依她所说,她的丈夫不愿认下这个孩子,另三枚护身牌,也务必要遵照规矩交到孩子的父亲及父亲信任之人的手中,一步也不能做错。若无人帮衬,腹中火子的因果孽障皆系于她一人之身,她很难渡过此劫。她当日虽口头答应了,但态度敷衍,连另外的三枚护身牌都差点忘了带走。” 什么玩意乱七八糟说一堆,拿腔作调,故弄玄虚。李响不耐烦地想。即便如此,训练有素的李队长还是从这些神神叨叨的言论里找到了重点。 “阿婆,所以您也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 “只有她自己知道。”神婆沉静地说。 闻言,李响有些泄气。“她人都不在了,那岂不是没人知道了,总不能把咱们村里的男的一个个拉去做亲子鉴定……” “此女过身的时候,三魂七魄必然不安稳。怨气过重,夙愿未了,入不了轮回道。若是在她去世之后,便将护身牌奉于神树,或许还有化解的余地,如今是来不及了……阿山家的小子,听我老太婆一句话。” 神婆吹灭了蜡烛,一道闪电骤然撕裂宗祠之内的昏黑浊气,将三人都映成了全无血色的石像。 “黄翠翠,已经回来了。你们要找的人,她会亲自带你们找到他。” 说完这句话,她猛然扭头,定定地看向了高启强,聚精会神,像是在透过他的皮rou骨骼窥视什么别的东西。松弛的眼皮下藏着的浊黄眸子,在那一瞬间褪去了老态,甚至亮得不像人类,而更像是山野里的豺狼精怪。 高启强受了惊吓,踉踉跄跄仓皇后退,被门槛绊到了脚。若不是李响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就要摔坐到地上了。 “老高,你怎么了?”李响看出他脸色不对,塌下的肩膀也在止不住地颤抖,掌中触碰到的皮肤更是凉得吓人,便下意识地放下了名册,将他搂到了怀里。搂得很紧,想将自己身上的热气传给他。 高启强趴在他胸口,只顾摇头,半晌才哑声说,“李响,我……我们现在能走吗,我……” 此时,豆大的雨滴已经打在了窗棂上,高启强听着噼啪的雨声,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刚想说还是等雨停了再出门,李响就毫不犹豫地握上了他的手,牵着他往外走。 跨过门槛,走过长廊,来到了门厅,眼见着这傻狗真要一头扎进雨幕里,高启强连忙用了些力气,把人拽住了。“傻吧你,下这么大雨都不知道躲着点。” “这点雨也叫大啊?”李响扬出个笑,脱下外套扔给了高启强,举手投足带着点自以为很帅的傻气。“有一年警务实战考核,雨下的比这大多了,你哥我照样冒着雨拿了第一名。” “你是谁哥啊?少乱叫。”高启强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乖乖地把外套搭在了肩膀上。他环视一圈,找到了一条小板凳,便搬到门边,坐了下来,仰头望着空中的缥缈雨丝发起了呆。李响看他确实不打算走,就靠着楠木门框,将烟盒掏了出来。 高启强余光瞟见他的动作,顿时脸色大变。“收回去!你神经啊在这种地方抽烟!你知不知道会被看到的!” 李响摸了摸后脑勺,不解地问,“被谁看到?” 高启强没有说话,只转向堂内拜了一拜,表情虔诚郑重。 哦,原来是怕被那几尊神像几个牌位看到。 李响这下是真的觉得有点荒谬到好笑了。“高启强,以前也没觉得你是这么封建迷信的人啊,你还怕这个?那都是假的,糊弄农村老头老太太的,现在年轻人哪还有几个信这玩意的。李宏伟他们小时候还来这偷吃过供的果子呢,让他爸一顿好打,你看他,照样癞皮狗似的活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高启强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沉默不语。 “真的,那个什么水灾,什么江水泡过的名册,也很好解释啊,黄翠翠死的那几天正好下雨,估计这名册是放在窗边之类的地方被浇湿的。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都是自己吓自己。” “你觉得这种事,都是假的吗?”高启强轻声问。 “那当……” “我也希望是假的。”他摁住自己发抖的膝盖,镇定地说。“但我经历过的,李响。我爸……就是这么没的。没人信,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雨滴落到了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他深呼吸了几次,才把话说完。 “我爸……拿走了我藏在鞋盒里,辛苦攒下的一百块钱,拿去买酒了。那笔钱,是我捡瓶子纸盒赚的。这一百块钱里,有六十我要用来给小盛买玩具车。他上小学了,他们班的同学都有玩具车。” “钱没有了,我去质问我爸,他不承认,他说是我自己弄丢了……我太生气了,他看我敢反抗,也发了很大的脾气,我们吵得很厉害,最后,话赶话,我逼他赌咒发誓,他说,好,他拽着我在神龛面前跪下,他说如果他拿了我给阿盛买小汽车的钱,就让他被车撞死。他刚说完,香炉里的香就断了一根。” “一周之后,他带着我妈跑夜车,酒后驾驶,死了。” “这些年,我一直对自己说,不干我的事,是他自己要喝酒要开车。可我也会想,如果我没有逼他起誓,他会不会……我不想,不想让他活着的,我只是……有点害怕了。” 未知的,可以cao纵命运的强大力量,对其产生恐惧,是人之常情。临江人本就注重拜神,家家户户都有神龛,连安局长这个老党员家里都有,何况是个本来就没读过几年书的小混混。 即使高启强再三强调自己对父亲毫无感情,亲眼目睹了赌咒应验,也难免会让他深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对这类鬼神之说存了一份敬畏心。 李响蹲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肩膀,手掌平稳有力。 “高启强,你听好了,你那个时候太小了,你习惯了做家里担起责任的那个人,所以你爸去世的时候,你也觉得应该由你负责。你把那些并不相干的细节都拼凑在一起,说服自己相信你爸是因为自己的誓言死的,其实,那些都只是意外。” 高启强握紧的手,终于放松了一些。 李响趁热打铁,靠得更近了一些,没个正型地调笑道,“你要还不相信,要有一天我不想cao你了,也让我被撞死,行不行?” 下一秒,他就被rou圆的小手拍了嘴巴。高启强用力很重,他牙都差点被打出来。 “说什么呢你!神经病!这种话也能乱讲!” “我就是开个玩笑……” 啪。又是一巴掌。 “在这种地方还乱开玩笑!” “妈的,我就是要在这种地方讲!” 李响的驴脾气也被扇出来了,当即紧紧搂住挣扎不已的高启强,把人强拖到了神像面前,望着那双泥塑彩绘的悲悯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李响这辈子,只要高启强一个人,听清楚了吗。” 雨水来得急,走得也快。最后一个字落地时,雨声淅淅沥沥,逐渐消散,空落落的宗祠里回荡着他的声音,神像不一定听得见,但高启强一定听得见。 “……你是个傻的。” 高启强的脸庞埋在他肩上,声音沉闷发紧。 雨停之后,他们踩过泥泞的乡间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李响家。原本高启强还打了腹稿,如果李山要发难该怎么应对,没成想这老头自己也觉得羞愧,留了张纸条躲了出去。纸条上说,李响堂哥家里那位快生了,他去人家那照看照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借口很拙劣,看得出是在刻意避开儿子那位牙尖嘴利的好朋友。 也好,那李响就有一晚上的时间,能好好招待这位“好朋友”了。 他先给安欣打了电话,复述了一遍下午神婆的话,安欣沉思片刻,说,按你们莽村这个重男轻女的风俗,这个护身牌应该一般都不会给女方的亲朋,而是男方的。响,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钟阿四之所以能得到这个护身牌,并不是因为黄翠翠和他关系亲密,而是黄翠翠孩子他爸和他关系亲密呢。 李响说,不能吧,黄翠翠不是都跟男方彻底掰了吗。 安欣说,要真是彻底掰了,她跑这一趟莽村干嘛。护身牌既然送到了钟阿四手里,就说明黄翠翠还是听了神婆的话啊。 李响又说,那也不对啊,钟阿四如果真是和黄翠翠老公关系好,怎么会和黄翠翠上床呢。 安欣说,那谁知道呢,架不住有的人就是不要脸,爱睡兄弟的老婆。 “李响,我洗完澡了,你去洗吧。” 高启强湿湿软软的声音,顺着他的耳朵,吹进了手机的话筒里。 短暂的沉默后,李响快速地说了一句那我明天在村子里问问,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按了关机。 高启强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好奇地问,“谁啊?” 李响说,“没谁,无关紧要的人。对了,我家里没套,你不介意吧。” 高启强赤裸的丰满酮体上只罩着他的校服外套,长腿雪白,像个会卖身给老师的校妓。这婊子嗔他一眼,趴到床上,用自己又圆又翘的大肥屁股对着他,微凸的竖缝菊xue若隐若现,无声地回答了他的废话。 李响将手机随手放到桌上,去了趟厨房,拎来了油瓶,将豆油均匀地涂在了自己左手指尖到掌心的每一寸皮肤上。高启强看着他晶亮的手指,咽了咽口水,翘起一只柔白的脚掌,压在了男人鼓起的裆部上,不轻不重地踩踏着。 “倒这么多油,打算cao我多少次啊?” 李响掐一把他的臀rou,闷声笑道,“那你可得好好数着。” 安警官将打不通的手机掷到了桌上,心情很糟糕,这件事,警局里的人都看得出来。 没人敢去触太子霉头,太子自己就去触别人的霉头了。他拿起电话,打给了杨健。 “健哥,你们是不是拿走了一个黑皮本,里面是钟阿四记录的这几年的交易对象和货量。” “是啊,我们正在查呢,还看到了几个老熟人。不过就算查出这些人,也很难根据这本子给他们判罪,一来钟阿四并没有写明交易的货物是什么,二来……” “你先帮我个忙。”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杨健的话。“帮我查查,这些人里有没有青华区莽村人,嗯,应该姓李。如果有的话,立刻把他们拘回来,谢了。” 说是求人帮忙,这也没给留拒绝的余地啊。 杨健有点无语,但还是长叹一声,说了句知道了。 王秘书的心情,也很糟糕。 他本以为经过了昨天的战役,高启强对他应该已经完全放下心防了,他都把人送到了家门口,那小婊子硬是用女儿看到陌生男人会害怕为借口,连杯茶都没请他喝一口。 贱货,装处女装个没完了还。 可惜成年人就是这样,即使他情场再失意,也还是得打起精神,笑容可掬地做完他该完成的工作。 替领导笼络人心,就是他的重要工作之一。今晚要联络的那几个乡村干部,虽然是替他们做事的,但也不值得让赵立冬亲自出面宴请。王良做事妥帖,以恭喜几位领导得到今年的评优提名为由,在距离几人家里都比较近的地方订下了酒楼。 几人都是老油条,席间没少吹捧王秘书前途无量,赵书记后继有人。王良听得志得意满,端起酒盅,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一段手机铃声打断了。在被人手忙脚乱挂断之后,又不依不饶响了一遍。 他面露不虞,但还是彬彬有礼地说,“李书记,您要是有事,可以先去接了电话再回来。” 李有田赔着笑脸出了包间,几分钟后,他脸色青白地回来了,说家里有事,要先走。 王良的脸沉了下去,他站起身,走到李有田身边,压低声音说,“李书记,您想清楚,您这一走,打的可不是我的脸,是领导的脸。” “诶,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真有事,急事。我让我兄弟给他那个做警察队长的儿子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也打不通……” 王良略一蹙眉。“到底什么事,都要惊动警察了。有田叔,您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听他这么说,李有田喜出望外,忙拱手道,“那太好了,王秘书,感谢,感谢……还不是宏伟,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说他涉及什么,什么贩毒的案子,给他抓起来了。我那个儿子连只鸡都不敢杀,他肯定是被陷害了啊!王秘书,你可得替我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