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线23.何所谓光？

    自我沉浸。

    因为经历过太多黑暗，便紧紧抓住那一点儿糖不放，哪怕吃在嘴里甜过一会儿后，是更清晰的苦。

    陆笑后来无数次地想，她是不是将李鸿辉太过美化？因为曾唾手可得，却没有得到，所以耿耿于怀，念念不忘。也因为在他之后的日子太苦太灰暗，所以显得他越耀眼，越发光。

    一学期结束，想要转校的愿望并没有得到实现。哪怕陆笑将学校里发生的事，她受到的言语诬陷，霸凌排斥告诉了家里，也只会得到继母的先声夺人，被呛回来：“啷个你同学们不说别人，就说你哎？肯定是你自己都不爱干净，衣服不洗不换塞！”“又不是没给你生活费，还不是自己大手大脚，乱吃乱花用完了，就去偷摸别人的。不然啷个你室友都说是你偷的，你班主任也没说别的，还不是晓得了你的德行，你还好意思污蔑别人！”

    而父亲不做评价，只是苦重心长地说一些做人的道理，要友爱同学，跟老师打好关系，自己学习要认真，少跟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真正的窒息是连家人都认定自己品质恶劣，毫无信任。

    但陆笑坚定了决心要转学，继母嘴脸刻薄，说：“你自己想啷个转啷个转，我和你爸也管不了你，看你转到哪里去！好好的书不读，就看你回来下地（方言，务农锄地）舒不舒服。”

    陆笑还真犟着了，赌气地想：不读就不读了，下地就下地！

    于是一整个寒假连作业也不写了，天天跟着镇上其他同龄人一起去干活。父亲劝过几次陆笑也不听，她自觉对家里人都失望了，顶了几次嘴，然后又挨了几顿打，到后来父亲也不明面说她了。

    直到开学日来临，学校报名日陆笑心里挣扎煎熬，却依然跟人去干活，父亲却拿出三百块钱摆在桌子上，说：“钱都给你放在这儿的，看你自己要不要报名去读，y中是县里最好的学校，你转学能转到哪里去嘛你？你看看你三伯娘他们屋里两个，学习差初中读完就不读了，现在在外面打工搬水泥，风吹日晒的；你五爷爷屋里两个孙女也是书没读完就出去打工，十七八岁就许了人生娃儿……你看看你要不要这样过嘛。”

    陆笑动摇了，害怕了，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但又无法下定决心继续回到那个充满晦暗的学校。

    直到第二日，开学第一天，班级语文老师打电话过来，打在父亲的手机上，问陆笑是转学了吗？

    父亲实话实说，说她在家里，不准备去读书，准备当个下力汉（方言，从事体力劳动者）。

    两人说了几句，然后父亲将手机递给陆笑，说：“你语文老师说跟你说几句，你要不要接？”

    陆笑接过来。

    语文老师第一句：“分班名单出来了，你还是在一班，你晓不晓得？”

    陆笑低低“嗯”了一声，她不知道。她原本都没打算去继续上学的。她已经跟代理班主任说了会转学，要是继续回班上上课，那个代理班主任会怎么看她？

    第二句：“你是想要转学吗？转到哪里去？”

    陆笑说“不知道。”

    对于这唯一一个以欣赏目光看她的语文老师，她是有敬畏亲近的，眼眶不自觉就湿热起来，她躲到一个偏僻地方掉起眼泪。

    她想读书，也喜欢读书，但y中里各种各样的压力让她害怕，抗拒，压抑。

    语文老师又说：“我这学期被调走了，不在这所学校教书了。”

    陆笑心里有疑问，有失落，语文老师离开了怎么知道她没去上学？她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语文老师了……

    “陆笑，你当初是多少分考进y中的？”

    陆笑不假思索地回：“702。”

    中考时体育拉了后腿，满分50别的同学基本都能拿满，她只得了不到30分。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是她们那个学校的中考状元。

    陆笑最后还是在语文老师温和却严厉的一句一一句中决定回y中读书，甚至没有换班。

    “言语都是别人说的，只有成绩是你自己的。你要是想换班我也可以帮你，但你读书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看人眼色。重点班和别的班老师教的方式和东西都不一样，学习氛围也不一样，你难道要让别人连你的成绩都有说的唛？”

    当然不能。

    无论是自己的心气不允许，还是不能容忍那些冷眼恶意的目光又添轻视，陆笑都不允许自己成绩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