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客栈似乎已经被山盟和玄阴的人包了场，好不容易才腾出了间空房给他们二人，普普通通还挨着楼梯，不过两人谁也不在意这个，明天清晨就是战书约定之日，他们得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太极门？此意何解？”

    杨善疑惑问道。他不过是询问了下符申对于捉到韩通有几成把握，就听对方神神秘秘地报了太极门三个字，牛头不对马嘴。

    “明日杨大人应当就能知道了，先让我保持会儿神秘感呗。”符申满脸无辜，随后为了防止他继续问似的，话锋一转再次确认道：“倒是你呢，真的备好后手了？我看好像什么都没多带啊。谁都不知道明日会出现何等状况，我还得捉拿韩通，万一疏忽了让杨大人受了伤……”

    “那就是我自己活该，是我坚持要来的，你自责个什么劲儿？”杨善撇撇嘴打断他话，昂了昂脑袋轻哼道：“何况我说了做好准备，那就是真的做好了，不过么，我和你一样——”

    他清亮的双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保持神秘感。”

    第二日清早，所有人整装出发，向着大冬镇旁的一处无名山脉拾级而上。据说苍鹫庄的老巢就位于山顶，而这次约战地点位于山腰，不知是否有背水一战的意思。符申和杨善讨论了一下要不要伪装，最终为了引蛇出洞，他们还是原模原样的跟在花如梦不远处，与队伍一起一点点向山腰移动。

    唯一不同的是，别人都是拿着刀剑武器，只有杨善却是抱着一个手炉，他相貌本就偏秀气，又仍是披着那件毛茸茸的披风，在一众杀气腾腾的武人中间便显得格外独特醒目，有不少门人将好奇目光投了过来。

    杨善倒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韩通既然这么喜欢怂恿人找他报仇，那亲眼见着他了，多少会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吧，此次他就需要对方亲自现身，至于别的，符申都说了太极门，那交给他表现就是了。

    “杨大人很冷吗？需不需要再添点衣物？”符申头一次见他这么紧抱着手炉，不由轻声问道。

    “不冷，走了会儿路甚至有点热。”杨善一边说，一边却是将手炉抱得更紧了些，他弯着眼眸，朝前方努了努嘴，看起来心情挺是不错，“不用管我，你待会儿要注意的只有目标一个，捉到就行了。”

    这话对符申自然是无用，他没有答话，默默笑了笑后伸手覆在杨善手背上，试了试他的温度，确认暖乎的这才放心，不过因为这个举动，又成功收获了对方的一枚小小眼刀。

    到达约定地点时，远远地就能看到数位戴着那古怪面具的人立在那里，各个站姿随意毫无阵型，倒是很符合特立独行的杀手作风，在这群人的稍前方，则是两个似乎是领头的家伙，也都戴着面具，一眼望去难以分辨。见山盟的人来了，其中一位稍一抬头，浑厚的声音传入他们耳内。

    “欢迎花盟主大驾光临，既然来了，也就是说，战书上的内容您已经同意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开门见山地直接开始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后一位持着修长苗刀的人几步走上了前来。战书的内容符申他们已经知晓，一对一比试，十一战，六胜定胜负，苍鹫若是输了就得直接投降、任凭处置，而山盟若是输了，撤离大冬不再sao扰苍鹫的同时，还得献上几箱金银作为补偿。

    看似公平合理，然而苍鹫怎么会把整个组织的命运押在这里？哪怕庄主同意，那么多桀骜难驯的杀手，怕是也不会如此轻易就低头的。符申始终认为，这不是气数已尽，就是另有阴谋，他与杨善一起随着众人一同让出一条通路来，就见山盟派出的精英也已经紧握着剑，迈步出阵，与那苗刀者面面相对，两人伫立在双方对峙空出的那一片中间地带。

    没有号令、没有锣响，对决便在一片沉默中突兀开始了，符申仔细观察着苍鹫之人的情况，那苗刀者孔武有力战意盎然，其余候着的人看身形步姿也确实是习武之人，看来这十一战似乎是认真的，不过定不会如此简单……

    “苍鹫庄不是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么，居然只有这么些人？”

    杨善压低了声音，在他身旁狐疑问道。确实，对方连二十人都不到，光看数目山盟都可以几人一个将他们团团包围，哪怕这些杀手的武功再好，也不至于在此等大事上如此托大。符申的目光扫过周围，植被茂密林木高大，还有不少崎岖的矮坡阻隔着视线。

    “这儿的天然地形非常适合埋伏，不过花盟主也不是吃素的，肯定提防了这点。就是不知韩通在不在里面，若是对面全都戴了面具，那可不太好找。”

    他对着那清一色的面具真心实意地发着愁，杨善挑了挑眉，打趣了一句“让太极门一个个去挑开？”随后望向缠斗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朝对方伸手道：“水壶借我一用。”

    符申不解照做，就见杨善拿了他的水壶便往前走，他俩的位置本就靠前，他这一动便基本快走到花如梦身边了，符申跟在后边凑上去，刚想开口发问，就听山盟这边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呼——赢了，首战告捷。

    苗刀掉落在地，那个家伙的面具都被削去了一半，露出底下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山盟的那一位正拿剑刃抵着他的脖颈，见胜负已分，此人干脆利落地收剑，面朝着跌坐在地上的杀手，后退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杀手面色冷淡捡起了刀，毫无波澜地退回到了他的同伴中间——即使隔着面具，都能感到苍鹫的人似乎都很平静，光是这点也够微妙的了。符申不过分心了一瞬，就见杨善从容不迫地拿着水壶迎了上去，将水递给胜利归来的那人，而亟需水分的人稍稍一愣，也立刻接过豪爽灌了几口，待对方喝完，杨善便又拿回了水壶，自顾自地走回符申身边。他全程半句话都没有，却已然将包括苍鹫庄在内的大部分目光吸引了过去，而就在这大片视线里，他敏锐感受到了与范通当日盯着他时相似的感觉。

    “成了。”他低声朝一旁的符申说着，对方显然也已经反应过来。身为教主的便利在这时便体现了出来，符申伸手接过了水壶，交给手下再去灌满，同时小声叮嘱道：“小心一些，等对面的人彻底退后了你再上去。”

    杨善点点头，再次一手抱着手炉，一手拿着水壶候在一旁。每一次的比试结束，不管输赢他都上前去送水，花如梦没有拦着，山盟的人便相当自然地接了就喝，数次下来，大部分人都已经习惯了这场面，不再将目光投向这里，唯有那道不善的视线，杨善能感到它越来越明显，看来视线的主人已经快耐不住了。

    而这数次下来，山盟赢多输少，不少人脸上已经流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与之相对的是，花如梦和符申以及一些职务偏高的精英们都满脸严肃，显然，这个过程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顺利了，以杀手为主要营生的苍鹫庄，怎么可能就这点武功实力？

    随着又一位胜者走回了山盟阵营，花如梦将手背在身后，朝众人比了几个手势，而那位刚刚发过言的领头人则再次走上前来。

    ＂山盟果真是实力斐然，佩服佩服，不过再如此下去，这比试的结果都要一目了然了，着实失了些刺激与趣味，不如我们换个比法，也好让大家都兴奋兴奋吧。＂他语气平静丝毫不似败者，而看似询问的话里也根本没有征求他们意见的意思。

    话音未落他就挥了挥手，而随着他说完，就听周围传来脚步阵阵，正速度飞快地靠近这里。那些声音显然是刻意为之，势如涛虹密如擂鼓，旨在震慑山盟之众，随着众人或惊或怒地纷纷看向四周，就见数量几倍于上场杀手的蒙面人出现在周围，他们没有佩戴行动不便的面具，反而皆是黑衣黑巾，打眼望去黑压压一片，还真是有几分慑人。

    “行动！”花如梦反应迅速，只冷喝出短短两字便已拔剑出鞘，雪白的剑锋直指那仍站在原地的领头者，而随着她这一声简短有力的命令，山盟的众人不论此前何种表情，都立刻敛了神情，利落抽剑后几人为一组的挪动脚步摆出一个个小型的剑阵，须臾间便井然有序、一致对外。

    这花如梦确实称得上治理有方。杨善放心后退几步，趁着双方对峙低声与符申说道：“那个领头却没说话的，应当就是了，你需要如何，单独引出去还是就在这里？”

    “引出去吧，我问过了，他们带来的人手实力都是足够的，我们就不在这里添麻烦了。”符申应着，同时居然也向后方做了几个手势，杨善好奇望过去，就见一队衣着略有不同的持剑武者也朝他们看了过来，以眼神做出了回应。

    “他们就是太极门的人，承了花如梦的情来帮忙的。”符申解释着，也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护在杨善身前，与此同时战斗已经打响，那队剑客趁着两方人马混斗，悄然消失在了人群里。

    看样子是要做埋伏了，杨善轻轻点了点头，嘴角一扬淡笑道：“那么，麻烦符教主护送本官出去了。”

    符申一手持剑，一手半揽着他，绕过或是对峙或是缠斗的团团人群，又凭过硬的武功打退几个不自量力想袭击的蒙面人，带着杨善堪堪离开了主战场。他朝后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故作浑然不知地揽住杨善的腰身，使了轻功便往山下飞去。

    这举动算得上亲昵，杨善被对方突然贴近的温度弄得浑身一僵，然而他现在没了武功，总不好挣开对方徒增麻烦，只得忍着再说；但这般情况于他而言又实在新鲜，他连手都不知该往何处摆，最终只得一手抱着手炉，一手僵硬垂着，却又不敢完全放下——放下了的话就该碰到符申圈着他的手臂了。

    于是堂堂都尉大人在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肢体不协调的木偶，好在周围起码明面上没什么人，至于符申，罢了，这种时候也不好和人计较这些事了。

    “二位还请留步，双方都还热火朝天的时候，你们却偷偷溜走，似乎不太厚道啊。”

    随着慢悠悠的声音响起，一个中年男子从旁侧的树林里飞身而出，径直拦在了他们身前，虽然仍带着面具，但那个声音他们都无比熟悉，正是韩通无疑。

    杨善从未如此感激过这个人，他总算从只有自己知晓的水深火热里解放了出来。符申停住脚步，稳稳落地后松开了手，朝他投来一个志在必得的轻笑后上前一步，傲然望向那意料中的不速之客，不客气道：“韩通，都是见过面的何必遮遮掩掩，还是说，你真当抛弃那小王爷加入苍鹫了？”

    对方一愣，随后大笑着丢掉了面具，径直将剑指向了他们。“是啊，何必遮掩，那么你，还有那叛徒的狗命，就都给我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