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对话

    上周的化学小测出了分，成绩单就贴在教室后方的白板上。裴漾在读的这个班是年级重点，学霸如云，说不关心成绩都是假的。一到下课，后排霎时涌进十多个人。

    裴漾小心地撑着桌子站起来。她视力５.２，即使不走近也能清楚认出Ａ４纸上的每一个数字。

    ９８，９６，９３…

    宋景彦的名字列在前五，一路往下，裴漾终于在接近三分之二的位置找到了自己。

    她顿时有些丧气。

    分明从开学以来到现在，她已经在化学这个学科上下了极大的苦功，却一直不见成效。

    这样下去，只怕月考也会被单科拖累，而排名再下降的话就有可能要掉出重点班了。

    她想得入神，手指揪着校裤上的白线，全然不曾留意后头有几个男生莽莽撞撞地闯了过来：“让一让，让一让！”

    闷闷沉沉的肢体碰撞声，裴漾眼前天旋地转，只感觉有只手横在腰间梏着，才勉强没让她摔个头朝地。

    “都跑什么！说了教室里不能追逐打闹，裴漾脚还伤着呢，！”

    说话的人是他们班班长孙文川，看着满文静秀气一女孩，吼起人来却不含糊。

    那几个男生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我们就是急着出去打球。”

    下节课正是体育，裴漾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点点头。腰间那只手早就收了回去，她转过身，同身后站着的宋景彦对上视线。

    宋景彦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凭裴漾的印象，他度数应该不深，平时很少见他使用。

    午后的阳光浓郁、明亮，在桌椅上肆无忌惮地跳跃，但被镜片折射后也变成了冷调，沁凉的一层，笼在宋景彦乌黑的眼珠上。

    他错开视线，喊住那几个男生：“你们还缺人吗？”

    男生们彼此对视，显然有些意外，毕竟宋景彦自转学以来一直以长得好和寡言闻名。但他们很快点点头，“你想打吗？可以呀，一起来呗。”

    “走吧。”

    宋景彦转了转手腕，跟在一群男生身后，只给裴漾留下一道利落的背影。

    -

    一整节体育课，裴漾都静不下心。外头喧哗热烈，击球声和笑闹声织成密密实实的网，催得裴漾蠢蠢欲动。

    她碰了碰正在做题的李苒，有些可怜地望着她。

    李苒挑了挑眉，“怎么了？”

    “坐久了，想下去走走，你能陪我吗？”

    李苒叹了口气：“行，等我做完这里。”

    出来之前李苒还有些不情不愿，一下楼倒比裴漾还积极，甚至拖着她到小卖部里买了几瓶饮料，说让她一会拿给打完球的同学。

    “可是我和他们不太熟…”

    “其他人都是顺带的，小姐你要记住自己的目标是姚郡好吗。来都来了，这还不得给他送点喝，感谢他上午仗义相助？”

    裴漾有些后悔将“对姚郡有好感”这件事告诉李苒了。李苒当然是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可她的提议和撮合都太直接，裴漾总觉得害羞。

    然而水都买了，她们还是朝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

    学校占地广，篮球场也多，容得下多个班级一起上体育课，一眼望去尽是白蓝校服。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班的场——竟然挺热，外圈站满了围观的人。

    裴漾被李苒带着挤开人群，正好看见姚郡站在三分线外，长臂一抛，投了个穿针。

    他们打5v5，防守姚郡的是宋景彦。两个同样挺拔俊秀的少年打对抗，惹人注目是理所当然的。姚郡志得意满，朝宋景彦拱了拱拳，两颗虎牙又跑了出来：“承让。”

    宋景彦撩起衣服下摆擦汗，露出一截精实有力的腹肌，场外掀起小小的喧闹。

    他看了姚郡一眼，也跟着笑了。可他五官虽然英俊，气质却阴郁，笑起来时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孙文正站在裴漾身边点评：“…原本已经追平，结果姚郡中了三分。可惜新同学了，这球技是真牛逼，奈何队友实在不给力。”

    重点班多的是眼镜比啤酒瓶盖还厚的宅男，能囫囵找出个能打的已经不错了，而与姚郡搭档的都是他校队的朋友，个个高大又壮实，同宋景彦这边相比，说是欺负人都不为过。

    下课铃响，比分停止在27:24。李苒半推着裴漾往场内走，适逢姚郡后退两步，正好碰到裴漾。

    “不好意思！有没有事？”

    “没有没有。”裴漾赶紧摇头，咬了咬嘴唇，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举起来：“我给你们买了…”

    “没事就好，你等我一下。”姚郡朝她笑了笑，喊住不远处的宋景彦，“哎，同学你等一下，你要不要考虑进球队？队长今年毕业了，我们还差个前锋。”

    宋景彦也出了不少汗，短袖贴着肌rou线条，身形挺拔清瘦。他的目光扫过姚郡，连同姚郡身后的裴漾，半晌后缓缓道：“再说。”

    “行，等你消息。”

    姚郡也不在意，冲他摆摆手，又继续和裴漾讲话。这回他的眼睛里只有裴漾，专注而含着笑意的：“怎么啦？”

    宋景彦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径的尽头，裴漾看着那个方向愣了一会，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啊？哦…我给你们买了水。”

    她从塑料袋里拿出几瓶运动饮料，一支一支递去。

    收到水的男生无不挤眉弄眼：“行，谢谢你俩，我们也跟着享福了。”

    顿时一阵哄笑。姚郡拿手肘搡他们，面上也藏不住笑意：“差不多得了啊你们。”

    他转回身问裴漾：“要不要扶你回去？你腿伤了，还是少点走动比较好。”

    “好啊…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个洗手间。谢谢你了。”

    “要帮你叫李苒吗？”

    “不用，我自己去。”裴漾有些走神，又摇了摇头。

    cao场后面是一片葱葱郁郁的小树林，修了许多岔道和小径，错落分布着还没来得及翻修的露天水槽和更衣室。

    学生们都喜欢去新建的体育馆，这里因而变得尤其安静，cao场上的喧哗像另一个世界的热闹。

    裴漾听见了细细的水声，循着那点零星的动静，她慢吞吞地把自己挪到男更衣室前。

    窗户不知被谁用足球踢碎了，偌大一个洞，叫人轻易看清狭窄环境里的一切。

    ——空气中飞舞的灰尘被阳光照得纤毫毕现，凉水哗哗往外淌，宋景彦弯下腰，正在洗脸。

    裴漾偷偷地打量他，从冷白的皮肤到肩背发力时起伏的肌群，腰脊处有几道疤痕，但并不显得狰狞，反而像盘旋而上的纹身。

    宋景彦站直身，从镜子里捉住一道隐蔽的视线。

    裴漾立刻偏过头，整张脸都烧得红红的，嘴唇也红，微微张着，隐约看见唇瓣后的白牙齿。

    他含混地笑了笑，就着镜子盯住女生羞赧又懊恼的神情：“有事？”

    “买了饮料…”裴漾暗恨自己脑子抽了，怎么能因为这人课前扶了她一次就一忘前耻。但话已出口，她还低着头，   找补一般，“人人都有份的。”

    “我带了水。”

    裴漾松了口气，赶紧顺着下台阶，“那就算了。”

    每次和宋景彦说话都是场折磨，她压根不知道要摆出怎样的神情、姿态、腔调，才能缓解浓郁得几近饱和的古怪氛围。

    “等等。”宋景彦喊住她，好整以暇地转身，“既然每个人都有，那为什么不给我？”

    他朝着裴漾的方向靠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裴漾几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共振，年轻男生郁勃的热意涌过来，就像那天的浴室门口。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把瓶装饮料扔出去。宋景彦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塑料瓶身在他掌心里转了个圈，茶汤漾出白色的沫。

    他还在看着她，不加掩饰的打量。

    “…快上课了，我得先回去，姚郡还在等我。”

    裴漾莫名感到心慌，连抬起眼的能力都没有，拖着崴伤的脚逃也似的走了。

    学校的校服很宽松、又薄，随着女生错乱的脚步而晃荡着，让阳光一照就显出隐隐约约的玲珑曲线。宋景彦看了裴漾的背影一会，顺手拧开瓶盖。

    甜得齁人。

    ————

    我真的不会取章节名，然后明天有事，应该是更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