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幽冥所在
山冥花阴重，剑寒杀意浓。 惊灭有要事在身，本意只是驱走这群修士，但他和他的魔兵动起来手丝毫不手软，一刀一剑都直冲命门。 东翼仙君护着蓬莱派弟子，为救一个弟子竟被惊灭一道魔气所伤。 “快走！” 公冶寂无为他挡下惊灭下一波攻击，喝道。 在他身后，黎苏苏祭出重羽。箜篌于她手中发出美妙的琴声，接下了一众魔兵的攻击。 东翼仙君将受伤弟子推给陈采双，他翻身而起，又持仙剑向着惊灭攻去。 “找死！” 见这些人缠绕不休，惊灭双手成爪，魔气炸裂而出，“摆阵！” 东翼仙君、公冶寂无和黎苏苏等人被他这一阵魔气震开。几人在林间或地面翻滚以卸力。气血翻涌之际，他们各自稳住身形，就看到惊灭身前的魔兵摆出了魔阵。 东翼仙君观其阵形，道：“待阵成，我们恐怕就无法靠近了！ “他们定是要进去！”公冶寂无撑地，站起身来，“东翼仙君，请带众弟子脱困。” 黎苏苏自树上跳下：“大师兄你去哪儿？！” 公冶寂无提起焚天，飞快掠过，卷起了地面上的桃花花瓣—— “我去救神女！” 黎苏苏抓紧重羽，紧跟其后。 “大师兄！” “师姐！” 摇光和月扶崖也想要跟上，却被东翼仙君拦下：“危险！” 公冶寂无破开未成的魔阵，趁着惊灭不注意冲进了桃枝间的入口中。黎苏苏则是重重拨动重羽，一阵音浪震翻魔兵后，紧随公冶寂无身后进入。 惊灭嗤笑：“上赶着送死。” 他不再管这两人，重新命道：“布阵！” 一堆魔兵追杀东翼仙君等人，而其他摆阵的魔兵重新摆起魔阵。 阵成，桃树间的入口被此魔阵扩大了数倍。 一阵无法抗拒的吸力袭来，东翼仙君纵身而起，一剑横下，斩碎无数桃树枝叶和花瓣的同时，将仙门子弟和一些缠斗的魔兵挥退了几丈之远！ “快走！” 东翼仙君怒吼道。 入口处的惊灭和魔兵纷纷被吸入。看着空中的东翼仙君，惊灭不惧反笑，消失在入口之中。 东翼仙君双腿缠在一颗桃树上，持剑掐诀对抗着这入口桃瘴和黑气的吸力。他看到还有残留的魔兵正与自己的弟子对战，咬了咬牙，东翼仙君以剑插入桃木中，反身向弟子而去。 另一边，公冶寂无和黎苏苏先后落入幽冥界之中。 “大师兄！” 黎苏苏刚落下，公冶寂无便扶住了她。 她不解地问：“这是哪儿？！” 四周幽幽冥冥，无穷无尽的血色雾气不停聚拢，那些挥不开、避不开的阴冷之气迅速侵入他们的身体。 公冶寂无和黎苏苏连忙掐诀，以灵气覆体，阻碍阴冷之气。 “不知。”公冶寂无忽然听见头顶的入口处又有声响，“快走！” 黎苏苏明白怕是惊灭他们进来了，她点点头，两人破开血气和阴气离开。 待看到那一条翻涌着魂魄的血河时，公冶寂无明白了这是哪里：“鬼哭河！” 黎苏苏同时明白，道：“这是冥界！” 正巧，他们身后，惊灭等人追了上来。 惊灭大笑道：“呵！你们既然自愿要来，那就去死吧！”说着，便聚起魔气，攻了过来！ 此处满是死气、阴气，它们与魔气同源，于惊灭等魔修十分有利。 公冶寂无抽出焚天格挡，和黎苏苏边战边退。他们狼狈逃生，没发觉那条翻涌的血河里出现了巨大的漩涡，无数鬼魂和血骨瞬息被漩涡吞噬。 血河的另一边，因为血气和死气的阻碍，叶冰裳听不见对岸的声音，她只能看到血河里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漩涡。 了执道：“有人在河底！” 他不能离开高台，叶冰裳明白，她快步走到了河边。 只见那巨大的漩涡中央，有一个玄色的身影—— 是魔神！ 一面招摇的血色旗幡在魔神的身后展开，无数厉鬼、骷髅扑在他的身上，撕咬着他的躯体。叶冰裳惊慌地看到，魔神身上玄袍破碎，满是血rou模糊的伤口和交错的血痕。 “魔神！” 叶冰裳着急地托起万绡千缕昼游五重伞，同时甩出御风符，冲向血河中央。 白绡伞急速旋转、变大，将整个漩涡都笼罩在伞身的云气之下。 叶冰裳俯身向澹台烬而去。 她迅速捏碎掩饰法衣的符咒，显出白绡垂珠法衣和玉冠垂带，然后从玉冠后取下一条白绡绫，紧握住一端，向河底扔去—— 白绡绫见势生长，紧紧地缠住了魔神劲瘦的腰，叶冰裳抓紧手中的白绡绫往后拉动。 一动不动。 叶冰裳只能咬牙cao纵白绡绫缩短，如此。她便可以在御风符的助力和白绡绫的拉力之下，迅速靠近河底的澹台烬。 百鬼沉浮的血河漩涡之上，是一把巨大的白绡仙伞，它与漩涡逆向旋转，又垂下了条条鲛绫来，笼罩住向河底而入的女童。 漩涡中心是一面吞噬万鬼的噬魂幡，四周是腥臭的血河河水和沉浮在其中的鬼魂，澹台烬躺在噬魂幡之上，任由恶鬼与血尸啃咬他的rou身。他的手臂和胸前已经被啃出了森森白骨，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只直勾勾地盯着向他而来的圣女。 泛着清光的白绡绫直直地绷紧，圣女御气而降。 她头上的垂绫被罡风吹得四处飘散，身后是泛着云雾和仙气的白绡伞和数条摇晃的鲛绡绫。 看到魔神被撕咬得不成样子，圣女重重地蹙眉。 她驱使灵符赶走魔神身上的众鬼，用力地抓住了魔神的手，随即抱紧了他—— “魔神！” 澹台烬睫毛微动，他伸出露出半截骨头的右手靠近了圣女的背，轻轻地搭在了上面。 “圣女。”澹台烬低声问她，“你不害怕了吗？” 他的声音太小，叶冰裳根本没有听见，她只顾着使出吃奶的劲儿拖着魔神往上逃走。 稍微离开那面诡异的旗帜一些后，叶冰裳抬起头，对白绡伞喝道：“伞来！” 万绡千缕昼游五重伞应声飞来，没入血河漩涡之中。 叶冰裳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白绡伞的伞柄，护心鳞飞起，两样法器破开血河的漩涡，带着他们逃离幽冥血河。 两人落到了圆台前的时候，叶冰裳抓着澹台烬脖子的手都在发抖。她重重地喘气，回过头，看到血河重新平静了下来。 澹台烬倒在地上、给她垫着，却还伸出满是伤口、半是骨头的手给她顺气。 “魔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冰裳捏碎一块灵石恢复气力，她看着自己面前还是破破烂烂的魔神，又疑惑又害怕。 过了惊险时刻，对方这副骨rou外露、浑身染血的样子依旧把她吓得心肝乱颤。 然后，她看到魔神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 很轻、很浅，但的确是笑容。 叶冰裳愣住了。 澹台烬没有回答，却只是问道：“圣女，你是来救我的吗？” 刚刚她确实在救魔神，叶冰裳迟疑地点了点头。 魔神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摇身一变，恢复了自己的玄色衣袍和完好无缺的身躯。 叶冰裳看着，跟蛟龙说：“魔神真厉害，一下就好了。” “……嗯。” 澹台烬转过身，告诉她：“圣女，我要走了。” 叶冰裳弄不明白：“噢……”突然想起什么，她叫住了将要离开的魔神，“魔神，幽都之门是你打开的吗？” “是。” 澹台烬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叶冰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打开幽都之门？” 澹台烬沉默了一会，说道：“进来看看。” “真的吗？”叶冰裳狐疑地问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了执这时候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澹台烬像是才发现了了执，他瞥了了执一眼：“老和尚，你要死了。” 了执回道：“是的，施主。” 这之后，澹台烬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冰裳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血河之上，十分迷惑地问蛟龙：“魔神到底来干嘛啊？” “不知。” 了执打断了她的思索，说道：“神女，你也走吧。” 叶冰裳走到圆台下，仰头看着他：“大师，你真的不走吗？” 了执微微一笑，说道：“我即将坐化。” 叶冰裳皱眉，她的视线落到了执身下的圆台上。 不知为何，神使鬼差地，叶冰裳将手放了上去—— 那是…… 叶冰裳面色惨白，瞬间落下一连串的泪珠。她慌张地看向了执：“大师……” 了执面带慈悲，向她点点头。 “可是……” 叶冰裳声音颤抖，可是大师就要死了啊。 了执仿佛挺明白了她的未竟之言，他忽然看向一边，道：“别担心。” 叶冰裳向他的视线看去，她呼吸一滞。 悟无不知何时出现在圆台的另一侧，他抬起眼，对着叶冰裳笑了笑。 这时候，圆台上出现一片灼眼的金光。叶冰裳手下的台面guntang，她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手。 了执带着笑，在这一阵炫目的金光中闭上了眼睛。 “大师……”叶冰裳意识到什么。 很快，了执的身形消散，他原本所在之处出现了一颗闪闪发光的舍利子。那颗舍利子又很快融入了圆台之中。 叶冰裳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睛，泪水不停地落下。 不仅是因为了执，更因为，悟无在此刻已经坐上了圆台。 他如同了执一般盘坐，双手合十，微微地垂着头。 悟无告诉叶冰裳：“神女，走吧。” “阿弥陀佛。” 血河翻滚，鬼哭狼嚎从中传来。 河对岸，公冶寂无和黎苏苏早已离开。 惊灭本来打定主意要送他们入鬼哭河，谁知道这两人真有点保命的法子，困兽之斗下倒是让惊灭挂了点彩。 不久，魔神出现在惊灭的身后，他面对公冶寂无和黎苏苏，重新取出了噬魂幡。 黎苏苏大惊失色，死死拽着受伤的大师兄忙不迭地就跑了。 “不用追了。”澹台烬道。 惊灭道：“是！” 魔神的视线落到那些已经开始转化为鬼将的魔兵身上，道：“换个地方。” 他看了看入口，又说：“打扫干净再走。” 惊灭回道：“遵命！尊上！” 澹台烬带着自己的属下离开后，叶冰裳也持伞越过河面。 此处对她来说依旧空无一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圆台所在之处，血雾和死气遮掩之下，她什么也看不到。 “走吧，主人。”蛟龙道。 叶冰裳使出御风符，从幽都之门离开。 外面一片狼藉。 叶冰裳诧异地看到入口之处像是被狂风刮过、天雷劈过一般，桃树都断了好几棵。 “有打斗的痕迹。”蛟龙说道。 难道又是什么妖兽来了吗？ 叶冰裳四周看看，发现这里也空无一人。她只好收起白绡伞，先将幽都之门关上再说。 她盘腿坐下，祭出护心鳞—— “灵变玄迹，风云合一。” “枢机之户，幽冥之门。” “阖！” 度朔山隐隐震动，桃枝间的幽都入口应声合拢，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冰裳收势后起身。 她将麟止放了出来，又在此处耗费全部灵气布下了一个迷阵，以免其他人再来开启幽冥之门。 做完这一切，叶冰裳才和麟止从此处离开。 走了大约半刻钟不到，她遇到了返回寻找她的蓬莱宗长老和弟子。 “神女！” 见她完好无损，蓬莱宗的人皆是十分惊喜。 叶冰裳问道：“公冶道友他们呢？” “公冶道友他们都只是受了些伤，没有危险。”一个弟子回道。 领头的西棐仙尊对她说道：“神女，快回去，那异常之处由我来处理。” 叶冰裳摇摇头，轻笑说：“没事了，它已经消失了。” 刚说完这句，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什么东西好像彻底消耗掉了。叶冰裳捂住胸口，在蓬莱宗众人和麟止的呼喊中倒了下去。 “神女！” “裳裳！！！” 不过半日，利用燃烧心头血的秘法传送阵，问道山的长老赶到了蓬莱。 “神女！” 见到人事不省、苍白褪色的神女，姚棻当即便哭了出来。 姬诚着急地从床榻上抱起了她，妫羽对容奎仙尊道：“我等先行一步。” 容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点头。 赢伯芳弹出一滴心头血，祁锦护法，五人携着神女、带着一只白猫消失在蓬莱仙门。 一回到问道山山脚，妫羽便以灵力挥出一道天梯。 姬诚抱着叶冰裳奔跑着拾级而上，其他人和麟止紧随其后。 最后，一众人来到问道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山顶处。 这个云雾缭绕、百花盛开的山顶有九方天池和一个突兀的溶洞。 姬诚抱着神女走进那个玉雕冰砌的溶洞，将她放在了溶洞最深处的一方玉台之上。玉台后暗河流淌，里面全是晶莹的琼浆玉液。 叶冰裳平躺在玉台上，她阖着眼睛，小脸一点血色都无，让人十分揪心。 “姬诚！” 妫羽着急地唤了一声，姬诚便狠了很心，向后退去。 随着他的离开，溶洞里的玉髓晶柱不断生长，暗河水线暴涨，玉石和玉液一点点、一层层地将叶冰裳包裹在其中。 待姬诚出现在洞口，溶洞已经彻底被玉封住了。 “离开。” 一声温柔的声音出现在五人的心底，他们下意识腾空，祁锦捞起还顺手捞起了没反应过来的麟止—— 只见九方天池水流如注，将溶洞入口彻底淹没。 玉髓溶液覆盖了整座山峰的山头，随即，百木攀升、藤蔓疯长，繁花盛开、云雾聚拢，它们将这座山峰的山顶彻底遮掩了，陪伴着神女安静地沉睡。 即便有白绡伞保护，幽冥那无处不在的死气、魔神身上那因百鬼啃咬而生的死气依旧伤害了神女。 她是问道山的一块仙玉，只能回到问道山怀抱中休养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