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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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发幽深。 让陈采双打坐调息、恢复伤势,叶冰裳又为她留下隐藏和防御阵法后,离开了这个山崖。 她要去寻找可能还在夷月族大军中的月扶崖。 深夜的山林一片寂静,不时有鸟兽诡异又悠长的叫声传出,叶冰裳有点想念麟止。有麟止在,她一个人在外面的山林里也不会这么害怕了。 问道山那些靠近她的鸟雀和野兽在夜晚都会保持安静,因为娘知道她会害怕。 叶冰裳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她掐诀驱动疾风符往临巍城城楼而去。 这一场起自黄昏时分的战役已经彻底结束了,叶冰裳不需要细看,就能分辨出那些挂在城楼、或者丢在城门处的尸体。 她微微叹气,想要在这里布下一个送他们入幽冥的阵法,可很快,叶冰裳就惊讶地发现,这些人的魂魄早就消失了。 “冥夜,魂魄离体这么快吗?” “有快有慢,但不过两个时辰这些人的灵魂就全部都消失了,很是蹊跷。” 叶冰裳低下头,想要仔细查看一番,蛟龙却忽然喊道—— “主人,跑!” 蛟龙话音未落,叶冰裳就听到一阵隐约的风声。她向后退了半步,想要甩出疾风符。但可惜的是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那自上而下袭来的一道阴冷气息。 叶冰裳措手不及,不过顷刻,便被来人搂住了肩膀。 “圣女。” 那冰冷、低沉又带着些许喑哑的声音响起。 叶冰裳靠在对方胸膛上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来人是谁。 “魔神。” 澹台烬抱着她凌空而起,飞身至城楼上,两人正好落在那座叶氏女的雕像后面。 叶冰裳站稳后,推了推对方:“……放开我。” “不行。”澹台烬说。 叶冰裳想要偷偷取灵符,又被魔神钳住手腕。 “你……”叶冰裳惊讶。 魔神按着她的手腕,他那冰冷的指尖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贴在叶冰裳的皮肤上,让叶冰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被掳走、被当作圣女住在魔神殿的那几天,是魔神亲手照顾她。他并未有什么越矩的动作,但是偶尔他的指尖还是会碰到她的额头或者手臂。那时候,他的手并不是这么冰冷的。 澹台烬感受到她的颤抖,将手指往上挪了几寸,隔着她的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臂。 魔神收拢手臂,抱紧了她,问她:“聚生珠拿到了?” 叶冰裳提起警惕。 她还没来得及让百灵潜护镜把聚生珠吞了,因此,聚生珠现在还在她的芥子锦囊里。她的芥子锦囊是问道山特制的,瞒得过妖尊魔尊的探查,却瞒不过魔神。若是魔神要抢聚生珠,她多半是留不住的。 澹台烬却说:“你拿到了就是你的,我不会抢。” 叶冰裳放心了几分:“真的?”看来魔神的确对同悲道毫无兴趣。 “嗯。”魔神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澹台烬又问:“筑基了?” 叶冰裳疑惑,魔神问这个干嘛,但是魔神问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筑基了。” “那日在幽冥,是什么伤了你?” 明明他走的时候,裳裳看起来都还是好好的。担心她会被吓到,澹台烬还特意放走了公冶寂无和黎苏苏,又让惊灭将入口恢复如初。 叶冰裳没有回答。 死气会伤害她,这是她的秘密。娘和长老说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还好澹台烬也没有再追问。 叶冰裳心想魔神问了那么多,该她问了吧。于是,她试探地问道:“……为什么夷月族会攻打临巍城?”当然,她想问还有很多。比如说澹台烬知不知道那些战死的将士魂魄哪去了,这件事是不是也跟他有关。 黑暗中,澹台烬轻轻挑了挑眉后,才说道:“我以为你会骂我、谴责我。”就像那些仙门中人一样。 如果魔神直接用妖魔军进攻凡人城池,叶冰裳一定会站出来阻止,哪怕是螳臂当车。可是,镇守边界的百灵潜护镜没有反应,那么就说明魔神的妖魔军并没有越界,如此一来,叶冰裳没有立场和理由谴责魔神。 “夷月族需要凡人城池居住,我也正好要找一些东西。”澹台烬回答。 夷月族依附魔神,但是魔境并不算凡人的宜居之地。这些年来,他们的人口逐渐增多,已经到了必须外迁的时候,而澹台烬正好需要寻找幽都之门和阴脉,一拍即合之下,夷月族便发动了战争。 找东西?叶冰裳见他不肯说下去了,只好先默记下了这一点。 魔神突然又说:“还有什么疑惑的?” 叶冰裳没想到他这么好心,于是就问了:“那些战死将士的魂魄为何不见了?” 魔神回答:“去幽冥界了。” 阴脉一开,这些死魂离体的速度也受到了影响,不过一刻便皆没入幽冥。 叶冰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问完了所有的话,叶冰裳觉得自己该走了。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轻笑。 魔神微微低头,靠近她的耳后:“圣女,你得凭自己的本事离开。” 一阵酥麻的感觉自耳垂处传来,叶冰裳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似半个身子都有点发软。 “你……” 叶冰裳下意识想要避开他,却被澹台烬紧紧地拥着,纹丝不得动弹。 魔神最后看了一眼两人身前的那尊叶氏女石像,携着叶冰裳进了刚刚被攻占下来的临巍城。 次日清晨,临巍城的城主府。 叶冰裳撑着白绡伞穿过了走廊。她法衣尽显、脚步匆匆,头上的发带和裙摆的鲛人珠不停地晃悠。 她被魔神带回城主府后才发觉,不光是魔神身上冷,整个临巍城都莫名有一股阴凉之气。这股阴冷气息让初春那枝头的花苞都缩了缩,不敢盛开。 蛟龙说,临巍城的阴脉不知被何人打开了,这些都是泄露出来的阴气。 想到昨夜魔神说他是来找东西,叶冰裳不难猜到魔神就是这个打开阴脉的人,自然,他就是为了阴脉而来。可是阴气就是阴气,魔神也不能利用它,他做这一切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虽然叶冰裳现在已经筑基了,但是蛟龙还是担心阴气过盛会伤害她,于是,让她取出了白绡伞。 昨夜魔神说了让她自己出去,又带她回到城主府后,倒也没限制她的行动。 叶冰裳偷偷跟陈采双传音保平安,便安心在房间里打坐调息。魔神坐在一旁看着她,什么也没做。 第二日卯时,魔神便离开了。 叶冰裳在城主府里转来转去,试图找到可以突围的地方。她还惦记着不知所踪的月扶崖,想要去找他。 可叶冰裳在城主府里处处碰壁。 虽然魔神来临巍城只带了惊灭和破风,可夷月族的精英势力却是倾巢而出。城主府里的夷月族人不是擅毒、擅蛊,就是修了妖道的化神、渡劫修士,在不动用护心鳞的情况下,叶冰裳还真跑不出去。 但是护心鳞神力和蛟龙的灵力要留着收掉聚生珠,还要为她保命,情况不到危急,叶冰裳不能随意取用。 “圣女!” 挡在面前的夷月族人对叶冰裳哐哐一顿行礼,叶冰裳自知又走到了死路,便抿唇点了点头:“再会。” 随即转身就走。 这时候,走廊里的一间屋子打开,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劲装的夷月族人。 “圣女。”女子带着身后的人以夷月族之礼向她行礼。 对方一见她就认出了她,叶冰裳却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何人,她只能看出女子的装扮比其他夷月族人更华丽一些。 女子着紫衣黑裳,头戴银制花冠,额间佩戴着层层叠叠、摇摇摆摆的额饰。她的发间隐没着银蛇细长的身躯,银蛇蜿蜒起伏,最后又缠绕于女子的脖颈之间,蛇尾垂于她的肩头。 “我是夷月族族长月厌杀。” 女子微微一笑,叶冰裳却握紧了手。 埋蛊厌人,用药杀树;强取强求,好侵好夺。此女恐不是叶冰裳的同道者。 可是,她做的一切又是为了夷月族人……叶冰裳想起自己在婆娑魔境的事情。 那时候,即便她只是顺势假扮做夷月族小孩,他们依旧会为了送她回家,放弃自己要做的事情。想来,定是那些妖魔和夷月族人对夷月族幼童的庇护向来如此,才会连一个面生的女童都穷追不舍、想要护着。 叶冰裳迟疑了。 月厌杀看到圣女眼中对自己的抵触,不由得想起尊上曾说过圣女十分敏锐。她微微一礼道:“厌杀先退下了。” 叶冰裳点头,目送她离去。 庭院恢复宁静,叶冰裳突然听到刚刚月厌杀出来的那个屋子里传来了咚地一声。 像是什么人倒在地上了一般。 叶冰裳回头看了看,发现守卫的夷月族人没有盯着自己。于是,她转入一根柱子后面,掐了个隐身诀,向那间屋子走去。 房屋的门口布有阵法,叶冰裳悄无声息地破开了一点,足够她溜进去便溜了进去。 这间屋子比魔神和叶冰裳住的那间屋子小一些,叶冰裳轻手轻脚地往里间走,最后,她在床前看到了被五花大绑、栽倒在地的……月扶崖?! “月道友?”叶冰裳显出身形。 换了一身夷月族服饰的月扶崖倒在地上,他撑起眼皮,无力地看向叶冰裳。 “神女……?” 来人身着白纱法衣,头戴玉冠、手持仙伞,分明就是问道山神女。 叶冰裳连忙把他扶了起来:“你怎么被夷月族的人抓了?” 月扶崖见她想给自己解开绳子,急忙说道:“别碰!这是弱水绳。” “弱水……?” 叶冰裳停下动作,看向他身上其貌不扬的绳子。 弱水鸿毛不浮,不可越也。长老们说过,夷月族手上确实还有弱水,但不多。 月扶崖靠在床下脚踏处,看向叶冰裳说道:“神女快走吧,不要管我。” 叶冰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月扶崖就算作为仙门弟子被抓了,也不该关在这里,夷月族甚至还动用了夷月族的至宝弱水来捆住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冰裳问道。 “我……” 月扶崖张了张嘴,迟疑了片刻后,他才狠了狠心,将一切说了出来。 “我是五百年前夷月族族长之子。” 月扶崖目光放空,低声说道:“我的父亲名唤月空宜,乃是当时的夷月族族长,我的母亲名叫荆兰安,她原本是周国的一个宫廷女官……” “……后来,我的母亲杀了我的父亲,成为夷月族的族长,训练出了夜影卫。”月扶崖也是刚刚才从月厌杀的口中得知此事,他无比震惊又十分痛心,“我是遗腹子。那时候母亲已经谋杀了父亲,夺了权,刚开始,她并不想生下我,可最后还是让我出生了。” “我天生体弱,注定活不长久。七岁那年,母亲为了我寻来了长生花,将我放置在弱水凝成的冰棺中,希望能延缓我的死亡,她再去寻找其他让我可以活下来的灵药。” 冰棺阖上时,月扶崖困倦地看了荆兰安一眼,他不知道那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但是母亲没有再回来。五年后,装着我的冰棺被荒渊里的蛇妖发现,我被……一个女子救了下来,送到了人间。她将我托付给了一对夫妇,我问她,以后还能再见吗?” 那时候,月扶崖将母亲放在自己身上的一只万灵蛊送给救下了他的女子,那个女子告诉他,日后若是衡阳宗还在,那么他们或许还会再见面。 她对月扶崖说:“今后好好生活,倘若有机缘,一定要抓住。小山,做个坚强的人,希望有一日,我们再遇。”月扶崖护着她送给自己的灵鸟,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战乱起,月扶崖的养父养母不幸身陨,那个女子送给月扶崖的灵鸟也被杀了。月扶崖打听过,他知道衡阳宗是仙门,便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往仙门走去。 某一日,遇到荒渊出来的妖兽,月扶崖跌落悬崖。 “……那一次假死,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人。”月扶崖扯着嘴角,无力地笑了笑,“恐怕连我的母亲也不知道,我是夷月族的本命灵蛊转世。蛊虫化人,初始体弱,看起来就像是有早亡之相一般。其实不然,我一旦遇到致命的危险,就会假死求生,直到找到活下去的契机。” “弱水棺也只是让我陷入了假死。” 待月扶崖再醒来后,他已经接受了一部分的传承记忆。那时候他才知道,周国那个皇帝被杀死于城楼上,而跟随周国皇帝的夷月族也已经销声匿迹。 月扶崖不得不继续寻找衡阳宗。 他要活下来,他要向那个救了她的女子报恩,他也想要找到自己可能还活着的族人。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入了仙门,也遇见了跟那个女子相似的师姐,但他的族人却成了妖魔的附庸。 月扶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 直到最近他与夷月族的接触变得多了起来,为了推自己一把,月扶崖主动要求混进夷月族。他本想先了解族人,再做打算。可昨夜,不光是惊灭发现了陈采双身上的神珠,月厌杀也发现了本族的灵蛊。 她抓走月扶崖的时候,月扶崖并没有挣扎,只是觉得到时候了。 可今日,月厌杀将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告诉了月扶崖,月扶崖又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中。 “你知道当年夷月族人为了收集弱水,死了多少人吗?”月厌杀勾唇一笑,“三千二百七十八人。” “那时候的夷月族也不过七万人。” 月厌杀冷笑一声:“你母亲作为一个外族人,不仅杀了我们族长,还耗费大量的弱水保存你的身体。” “但凡她那时候多问长老们一句,她便会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人。”月厌杀闭上了眼睛,“荆兰安杀了月空宜,掌控夷月族,却全然不信任我们。她为自己的主子训练出夜影卫这把刀,让夷月族的人为他效忠,又从头到尾都不顾我们的死活。” “当年带着夷月族人在乱世里垂死挣扎、在妖魔和仙门之间苟延残喘,那时候,我真的恨透荆兰安。” 月厌杀面色片刻狰狞,又恢复了平静:“不过,荆兰安确实也做了一件好事。” “失去主人的夜影卫找回了我们,原来他们手上不仅有一部分弱水,还找到了当年被荆兰安放在你身上的万灵蛊。有夜影卫、弱水和万灵蛊,我们总算能活下来了。”虽然这么说着,她的脸上却是一种难以释怀的沧桑。 “后来,魔神出世,我和夜影卫的人认出了他就是荆兰安当初让夷月族效忠的主子。”月厌杀轻笑了一下,“他接纳了我们。” “甚至可以说,魔神保护了夷月族。” 月厌杀看向月扶崖:“可你呢?!你作为本族灵蛊,明明已经恢复了部分传承记忆,居然只顾自己在仙门修仙,半点不管族人。” “月扶崖,你如果不是灵蛊转世,你以为自己真的能活下来吗?” 月扶崖垂首,沉默地流泪。他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一切,才知道送给那个女子的万灵蛊回到了夷月族,帮着夷月族延续了下去。 看着他,叶冰裳擦掉了自己腮边的眼泪。 “可是你……现在要怎么办?”叶冰裳蹙着眉。 月扶崖呼出一口气,道:“月厌杀不会放我走,我也不能走。我恐怕……做不了仙门弟子了。”就算他不是灵蛊转世,他曾是夷月族少主,他的母亲为了他活下来派人寻找长生花、又耗费了大量的弱水,这一切都是他该承担的。 但是,月扶崖从小都是由仙门教导长大,他又如何能安心做夷月族的灵蛊,甚至为魔神效力? 叶冰裳想不到他的出路,月扶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有人来了。”蛟龙提醒道。 叶冰裳回过头,发现月厌杀已经破门而入。 “圣女?”月厌杀惊讶。 听到这个称呼,月扶崖也疑惑地看向叶冰裳。叶冰裳在身后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我听见他掉下来了,才会进来。”叶冰裳可没说谎,本来就是这样。 月厌杀看着被扶正的月扶崖,将信将疑:“……多谢?” 叶冰裳道:“不客气。”又问:“他是谁?为什么会被绑住?” 月厌杀上前,笑道:“不听话的小孩儿。” 她走到月扶崖身边,俯身将自己的本命蛊喂进了月扶崖的嘴里,低声道:“我和夷月族的命都在你身上了,你要逃吗?”月扶崖咽下蛊虫,他难以辨认这话的真假,可他也不打算逃了。 她的动作很快,叶冰裳只能看到她给月扶崖喂了什么东西,随即就解开了月扶崖身上的绳子。 “外面很危险,你可不要乱跑。” 月厌杀将月扶崖拉起来,温柔地给他理了理衣襟,像是一位爱护幼弟的大jiejie。 月扶崖应道:“嗯。” 月厌杀带着人走后,叶冰裳和月扶崖出了屋子。 看着庭院中玉兰树上的花苞,叶冰裳深感棘手。月扶崖是找到了,但是她和月扶崖都走不了。 月扶崖问她:“神女,为何他们都叫你圣女?” 提起这事,叶冰裳也不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魔神和婆娑魔境的人都叫她圣女,但是从来没告知她原因。 月扶崖见她也不知道,就没再问了。 叶冰裳心想,最初他们就是抱着混进来的念头才参了夷月族的军,虽然现在月扶崖的立场不明,她也受困,但……他们最初的目的达到了啊,现在她不是混进夷月族了吗? 夷月族攻打临巍城是为了扩张领地,魔神是为了临巍城的阴脉,反正她现在走不了,那就留下看看魔神到底想用阴脉做什么。 叶冰裳将这番想法告诉了蛟龙,蛟龙罕见地沉默了。 “冥夜?” “……万一,魔神要对主人做什么怎么办?” 叶冰裳说道:“以前凌jiejie和长老们让我遇见魔神和大的妖魔就逃跑,是担心我被他们杀了。可是现在看来,魔神不会要我的命,他应该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嗯。” 不着急逃出去,叶冰裳的心情放松了几分。她偷偷给陈采双递了消息,让对方先回仙门。 一会儿,一个夷月族人找到了他们:“圣女、少主,破风大人请你们前去用膳。” 叶冰裳和月扶崖跟着她来到了前院。 魔神和惊灭都不在,在场的只有魔将破风和一团四处飘荡的黑雾。 “圣女、月少主,请坐。” 叶储风请他们坐下。 月扶崖发现摆在面前都是灵食,有几分惊讶。他看到叶冰裳却是习以为常的样子,心想,看来夷月族人和魔将抓了神女后,就给她提供了灵食,否则她不会一点都不奇怪。 黑雾围着两人飘来飘去,还刻意在叶冰裳面前摆弄它妖娆的身姿。 “圣女!圣女!” 叶冰裳本应该害怕的,却因为这场面过于滑稽而害怕不起来。 叶储风微微一笑:“化影,再打扰圣女用膳就滚出去。”化影一溜烟就跑了。 “这是魇魔,主人。”化影走后,蛟龙告诉叶冰裳。 叶冰裳知道了,安静地用膳。 饭毕,月扶崖被月厌杀带走了,破风也有要事处理,叶冰裳成为了一个妥妥的闲人,又晃荡回了自己的房间修炼。 可阴气太重,她的修炼并不顺畅。 将白绡伞抛出笼罩着自己,叶冰裳干脆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入夜时分,澹台烬带着一身阴气回到了房间。 室内十分安静,澹台烬听着她平稳的呼吸,走到榻前。他垂眸看到了叶冰裳的睡颜。 十五岁的少女已经与前世的叶冰裳一模一样了。 澹台烬看到一根绫带搭在了她的脸颊旁,便伸手轻轻地拿起它,放到了叶冰裳的耳后。 万绡千缕昼游五重伞在澹台烬身后静静地旋转,驱走了他一身的阴气。 待手指回暖,澹台烬才在叶冰裳身边坐下。 他扶起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又取下叶冰裳的玉冠和垂带,解开她的发髻。最后,澹台烬用一把溢着灵气的青玉梳为叶冰裳梳理长发。 圣女的墨发如丝如缎,泛着盈润的光泽。 问道山还是将她养得不错。澹台烬这么想着,取出了一根青色的绸带将叶冰裳的青丝松松地扎了起来。 “……娘?” 叶冰裳察觉到有人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逐渐从睡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魔神那张俊美邪魅又有几分妖冶的脸,而她……居然还躺在魔神的怀里。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魔神怎么能这样抱着她? 叶冰裳心乱如麻,脸颊微红地坐起身来。 澹台烬没有阻止叶冰裳,只是轻声问:“睡得好吗?” “……嗯。”叶冰裳咬了咬唇,“……我已经长大了。”她飞快地看了魔神一眼,“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 出山前,闭关的凌jiejie提前留下的传音仙鹤里面全是这一类的耳提面命。叶冰裳知道自己长大了,长老们不会抱她,她也不能被其他人随意搂抱。 哪怕是魔神。 澹台烬歪了一点头,嘴角微微勾起:“我知道你长大了。” “可是我还是想抱你。” 叶冰裳有些着急:“不行……” “我喜欢你。” “啊……?”叶冰裳懵了,她看向魔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澹台烬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叶冰裳睁大眼睛,脸颊和耳垂都染上一片红色。 她下意识想要往外逃,却被魔神长臂拦下。 “没听清楚的话,我再说一遍。”魔神靠近她的耳边,“我心仪你,我喜欢你。” 叶冰裳慌忙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魔神的气息让她十分慌乱。她的心里像有只小兔子在蹦来蹦去,耳朵和脸颊都像是着了火一样烧着,让她神思混乱、满脑子只有魔神翻来覆去说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叶冰裳摇了摇头,她蹙眉看向靠近自己的魔神:“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出生就是为了降魔救世,按理来说,她和魔神应该相互戕害、不死不休才对,魔神怎么会跟她说喜欢她呢? 澹台烬收拢手臂圈住她,说道:“知道。” 他又握住叶冰裳的一只手,让她靠近住自己的脖子,就像掐住了一样。他说道:“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圣女,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叶冰裳耳边仿佛响了一道空灵的铃声。她吃惊地看着魔神,眼睫颤抖,泪珠摇摇欲坠。 魔神说的是真的,他甚至直接向自己的圣女呈上了契约。 “不行。” 叶冰裳摇了摇头,让那道冥冥之中出现的契约消失。澹台烬看到晶莹的眼泪从她脸上滑落,她的鼻尖也微微泛着红色。 圣女移开自己的手,撑在了魔神的肩膀上。 澹台烬顺势将她的腰搂住,让她彻底地靠入自己的怀里。 “圣女如果不杀我,我就会这样做。”澹台烬感觉到怀中人轻微的颤抖,“如此,圣女还要放过我吗?” 叶冰裳垂眸,摇了摇头:“我不能杀你。” 叶冰裳无法执杀,按照问道山和长老们的想法,最好的情况是能将魔神封印。况且,即便她能杀人,杀魔神……依然是行不通的。 叶冰裳缓慢地放下自己的双手,放任自己被魔神拥入怀中。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杀他。 以前,叶冰裳以为是自己在魔神身上感受到了他的生机,所以才不想以杀对待他,但刚刚,魔神跟她的告白让叶冰裳明白—— 她也是喜欢魔神的。 魔神和她都知道对方身份。可魔神喜欢她,所以他不仅放过她,甚至还帮她、照顾她。 而神女也喜欢上了自己命定的对手…… 无关是非,无关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