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还是我不配姓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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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白羽的劝说奏效,过了些时日,叶冰裳灵力更加稳固了后,澹台烬便带着叶冰裳出了宫。 两人更换常服,泛舟于景京城内有名的金乌湖上。 金乌湖波光粼粼、游船如织,岸边酒楼戏台、商贩往来,好不热闹。叶冰裳背靠着船舷,与澹台烬面对而坐。两人从前的生活便少有安稳时刻,更少有这种静下心来感受人间喧嚣的时候,此刻皆是脉脉无语,心中却同时有一种切身实际活在这世上的感觉。 忽而,一只鸥鸟掠过,天地逍遥。 叶冰裳看着它消失于河岸的树林间,才收回目光。她转过身靠在船舷边上,用手指去拨弄碧绿的湖水。 “冷么?”澹台烬问道。 叶冰裳抬眼看他,微有笑意:“再冷,如今的我也不会觉得冷了。” 澹台烬想起了往事,随口说道:“若是那一次,叶夕雾将你推下水时,你也不会觉得冷便好了。” 叶冰裳唇畔的笑意凝结,她没料到澹台烬还记得这样一件小事。 她收回了手,看着澹台烬道:“我听闻那次你也跳下了水,为何?” “你知道?”澹台烬微微讶异。 叶冰裳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叶夕雾曾在我面前提过此事。” 澹台烬追问:“她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难道叶夕雾说了他许多坏话,才让冰裳之前那么讨厌他? “她说你‘毫无夫德’。”叶冰裳歪了歪头,嘴角抿起,眼里带着些许狡黠。 澹台烬松了一口气:“她又不是我的妻子,我怎会为她守夫德?”没杀她都是因为惦念着因果,还有……这女人实在奇怪,不那么好杀。 叶冰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信我的话?”澹台烬不愿放过这件事。 叶冰裳道:“信不信与我何干?景国陛下这话还是同你的未来皇后说去吧。”说完,她便撇过头,不再理会他。 澹台烬很想告诉她,他只想让她做他的皇后。 可经历那一夜的剖白,他们都明白了各自的志向。在蛟龙的幻梦中做过了仙、做过了神,又各自怀着隐秘的机缘,谁还会在意做这么一个凡间的皇帝和皇后? 可若是求结为道侣,有冥夜珠玉在前,他这个只有一身怪异的血rou和残破根骨的怪物,怕是配不上她。 澹台烬神色暗淡了下去,陷入了沉默。 停船靠岸。 廿白羽等候在岸边。他本想着这两人应当“和好”了,谁知两人从船上下来后脸一个比一个黑。 廿白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陛下,叶姑娘……”这是怎么了? 叶冰裳跟廿白羽略回了一礼,便走开了。 见廿白羽还傻兮兮地看着自己和冰裳,澹台烬只好说道:“无事。” 陛下这么说,廿白羽便当没事了。他上前半步,低声说道:“我jiejie已经带着夷月族古籍到了。” 前些时日,澹台烬想着廿白羽和月影卫等人可能会思念家人,便允许他们轮休回家一趟,而像廿白羽这种差事繁重的,可以将家人接来景京,廿白羽便将自己的jiejie接来了。 又因为澹台烬这具rou身虽能灭妖魔、吸食妖丹,却无法留存妖力,更无法进一步修炼,廿白羽便提出将族中古籍带来,或许他们能在其中找到让澹台烬修炼的法子。 澹台烬下意识地看向叶冰裳,心中犹豫不决。 他想要修炼,可也想要跟她在一起。 叶冰裳注意他奇怪的神色,于是贴心地说道:“景国陛下有要事,可以先行回宫,冰裳记得路。” “那好。”澹台烬想着,天欢和冥夜也常常分开修炼,而自己怎么会比不上冥夜,便狠了狠心同意了。 澹台烬又嘱咐道:“最近城西不大太平,我已派人前去除妖,你如今法力尚浅,不要乱走,还有……让这两个月影卫跟着你罢。”他指了两个月影卫。 叶冰裳无不可:“多谢陛下。” 至此两人分道扬镳,一人回宫苦学夷月族古籍,一人在市井间随意闲走。 景京人烟辐辏、车马骈阗。 叶冰裳在街道走过,打量着鳞次栉比的商店和路边小摊。她看到某些摊贩售卖的商品里也有来自盛国的特产之物,想起了澹台烬接纳盛国流民的举措—— 可明君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百姓想要的是长治久安、天下太平,她从护心鳞里看到的那个澹台烬朝令夕改、原则随着自己的喜恶而变化,那些爱民护民的政策也不过是一时的作态。 照如今的局势来看,盛国早晚会破,叶冰裳无力回天。 盛王骄恣自大、死不足惜,萧凛虽有才干,可分不清轻重,他最后也只会为他的心爱“死得其所”,叶冰裳并不同情这两人,只是对澹台烬破宫一事尚心有余悸。 说到底,那是盛王引出的祸端,又何必牵连盛宫里的其他人? 因此,叶冰裳才会选择将这件事提前告诉澹台烬。当然,她也与澹台烬约定了交换这个讯息的条件——不许伤及无辜。所以她还会在澹台烬的身边留一段时间,确保他能履行承诺。 只可惜她死得太快,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来看,她须得等到景破盛国、再还那狐妖情丝,彻底地了结了她在这凡尘中的冥冥因果,才能无所顾忌地去寻冥夜给她留下的那个谜。 收回思绪,叶冰裳的目光落在前方一对大手牵小手的母女身上。 六七岁的小女孩梳着卯发,手里摇着一只有些破旧的拨浪鼓,她看着路边的一家糕点铺子,对她的母亲说道:“娘亲,我想要吃花糕。” 她的娘亲紧紧握着行囊,神色枯槁,整个人看起来焦虑而颓废,可她还是弯下腰来,耐着性子安慰自己的女儿:“米儿乖,咱们的钱要留着给爹爹请大夫,等爹爹病好了,米儿想吃多少,娘亲都给米儿买。” 米儿听话地点了点头:“米儿知道了。” 她恋恋不舍地朝糕点铺子看了最后一眼,便乖乖地随她娘离开了。 两人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医馆,可没多久又灰溜溜地走出来。那女子抓紧了女儿的手,有些无助地望着街道的尽头,眼泪不知觉地流下,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夫人。”叶冰裳上前,略微一礼。 那女子慌忙抹了抹泪水,说道:“姑娘见谅……” “可是有什么事?” 叶冰裳见她已经快崩溃,却还努力地保持坚强的模样,不由得心生佩服。她看了一眼医馆的招牌,对那女子轻声道:“不知夫人可是在为家人寻大夫?” 女子有些怔愣:“是……” 叶冰裳便道:“实不相瞒,我有幸与墨城邓氏学过一段时日医术,略通医药之道。若夫人不嫌弃,可否让我见一见夫人的家人,或许能解夫人燃眉之急。” 墨城邓氏?是那个会不遗余力救助贫民的医药世家?可近些年来听说他们都在盛国生活。 那女子听了叶冰裳的话,惊疑不定。 她见叶冰裳年纪轻轻又貌美如仙,虽然只半挽了个发髻,连珠钗也未着,却穿着细腻柔软的丝料衣裙与针脚细密的锦缎绣鞋,身后还跟着两个神情严肃的黑衣侍卫,想来必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 这样一个弱质女流、闺阁贵女,又如何会给人看病呢? “姑娘好意,我本不该拒绝……”女子思索再三,艰难地开口道:“可姑娘如此年轻……”她怕自己的话说得太直白,又会让这看起来是富贵人家子女的女子动怒。 叶冰裳注意到她落在自己衣物和鞋子上的眼神,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夫人的顾虑,夫人请放心,我并不是夫人所想的那样。”她语气诚恳:“我本是游历至此,这身衣物便是上一个被我治愈了的病者所赠,这两个侍卫也是他暂派来的。”就当她给澹台烬治过了病了。 “真的?”那女子不由得心动。 病急乱投医,她狠了狠心也不再犹豫,说道:“我姓冯,名唤九梅,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叶。”叶冰裳道:“闺名冰裳。” 冯九梅如此这番地将自家丈夫的病情说了:“……起初只是咳嗽,后来却越演越烈,整日整夜咳得撕心裂肺、下不了床,身形也逐渐消瘦,前几日还咳出血来了。” 叶冰裳仔细地听着,又说道:“不知夫人家住何处,可否让冰裳当面看看夫人的夫君?” “……我家住在城西。”她有些担心地看了叶冰裳一眼。 近些日子城西有妖怪出入,人心惶惶,城里的大夫也不敢往那儿去,冯九梅也不确定叶冰裳愿意不愿意去。 叶冰裳还未回答,她身后的两个月影卫便上前,想要劝阻她别去城西:“姑娘……” “无碍。”叶冰裳轻笑着安抚了他们一下,又嘱咐了两句,才对冯九梅说道:“我跟你去。” 冯九梅十分惊喜,然后又犹豫地说道:“……可否等等,等我把这孩子送到她姨娘家去。”因为城西不安稳,这次她过来不光是为了请大夫,还是为了将孩子带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叶冰裳感念她一片慈母之心,道:“我们一起送孩子过去吧。”她又看向那个小女孩儿,“你叫米儿是么?” 米儿怯怯地往自己母亲身后躲了躲,却又知道这是愿意帮自己家的好人,于是开口道:“……jiejie好,我叫米儿。” 叶冰裳对着她轻轻地笑了笑。 米儿看呆一瞬,心里想着,这个jiejie……可真好看,而且看起来香香软软的,应当就比娘亲差那么一点儿吧…… 两人将米儿送到米儿的姨娘家。 冯九梅自是不放心,跟自己meimei塞了银钱,又说起了城西的妖怪和病榻上的丈夫。她说只怕未来命路叵测,若是他们夫妻有什么意外,米儿便交给meimei了云云。说道痛处,两人抱做一团,哭了又哭。 另一边,站在简陋的民居院门前,叶冰裳从月影卫手中取过方才让他们去买的花糕,她撩起裙裾小心蹲下后,将其递给了米儿,说道:“给你,米儿。” 米儿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要。”可明明她的小手已经往前伸了一些。 叶冰裳看着她,便想起自己幼年时候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难受。 她说道:“这是你娘让我给你买的,米儿乖乖地呆在姨娘家,很快,你的母亲和父亲就会来接你了。” “真的吗?”小女孩儿天真地眨了眨眼睛。 叶冰裳抿起嘴角,点了点头:“真的。” 她幼时便希望有那么一个人——或是家里的长辈、或是好心的路人,能够实现她那微薄的愿望。让她能得到心爱的糕点或者玩具,不要寄人篱下,也不要再仰人鼻息。虽然她没有回到过去的机会,可现在她能帮米儿实现这样的愿望,那么为何不去做呢? 她又想起了在冥夜所设幻境中,历劫时的锦鲤其实是有化形的机缘,可当她遇上了邓采时候,却愿意放弃修习,拼了命去救邓采。 她那时不懂因果和功德,只是不愿意看到一个生命不甘地逝去罢了。 叶冰裳念头一动,灵台霎时清明,竟在一瞬间开悟。 而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 自她偶然化作锦鲤后消失的神力忽然泄出了些许。 她运转功法,那缕神力便化作了充盈于丹田的灵力。冰裳又意识到什么,她连忙感应方才神力流出的地方,却发现她的体内不知道什么出现了一个封印。 原来冥夜“给”她的神力没有消失,而是被谁封印起来。 是冥夜吗? 可是那封印上没有冥夜的气息…… 况且,为何要将神力送给她,又封印起来,难道…… “jiejie……jiejie?” 米儿见这位大jiejie忽然愣住了,连连唤了好几声。 叶冰裳回过神,对她一笑:“jiejie要走了,你好好的。” 米儿点点头。 待冯九梅安顿好了女儿,叶冰裳带着两个月影卫跟着她去了城西。 因为妖患的缘故,这里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即便有人出门也是东躲西藏、匆匆而过,只有萧条的风声带着飘落的树叶在青砖上悠闲地打着转。 冯九梅有些羞赧:“叶姑娘,对不住,方才我没有说清楚城西在闹妖怪的事……”找个大夫不容易,所以她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就怕叶冰裳不愿意跟她回来。 叶冰裳道:“夫人不必担心,我知晓。” 她抬起头打量着笼罩在民居屋瓦之上的淡淡妖气,发现竟有两缕不同的妖气交缠在一起。这时,跟着他的月影卫收到传来的消息,上前低声说道:“姑娘不必担心,是翩然首领在此除妖。” 翩然? 那只狐妖。 叶冰裳来到景京这么久,还没有机会见到那只狐妖。 不过,现在还是冯九梅夫君的病症更重要些。 叶冰裳收回目光,跟着冯九梅进了她家。 这是一间简陋而温情的民居,院里支着高高的晾衣架,屋檐下挂着风干的香料与腌鱼。冯九梅走在前面,她推开贴着门神、桃符的房门,对叶冰裳等人说道:“姑娘,请。” 叶冰裳掀起裙裾,跨过门槛:“叨扰了。”门神像上流动过一丝微光。 甫一进屋,叶冰裳和两个月影卫便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因为怕妖怪进屋,冯九梅先急急忙忙关上房门,才带着叶冰裳走进一间正房。 她的夫君张俞躺在床上,那惨白的面皮上浮着两团显眼的潮红,他不断地咳嗽着,咳得身体拱起,又无力摆动,震得床板微微响动。 “俞郎。”冯九梅上前将他扶起,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大夫来了。” 张俞有气无力地问道:“咳咳……米儿……咳……可……咳咳……可送到了?” 冯九梅忍不住垂泪,道:“已经安置妥当,你放心罢!”她又擦了擦眼泪,“我找到了大夫,是墨城邓氏的弟子,她定能治好你!” 张俞费劲地抬起眼睛,看清叶冰裳大致的模样,道:“咳咳……这位姑娘……如此年轻……会……咳咳看病?” 叶冰裳对着他行了一礼,道:“我乃墨城邓氏弟子叶冰裳。” 她上前两步,眼尖的月影卫便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放下,叶冰裳低声道:“多谢,你们站远些。”月影卫退到了一边。 叶冰裳落座后,望闻问了一番,最后说道:“还请将手伸出来。” 冯九梅便挽起衣袖,将张俞那枯瘦如柴的手腕露了出来,叶冰裳取出一块丝帕,轻搭上面,随后开始把脉。 “是痨瘵。”叶冰裳收起了帕子。 痨病? 月影卫先变了脸色:“姑娘!” 张俞原本就有此猜测,这时一听便心如死灰,冯九梅更是大哭了起来。 十痨九死,她的夫君哪里还有活路?! 叶冰裳对冯九梅道:“夫人先别哭。此病虽凶险,却不是不能治。”冯九梅愣愣地止住了哭声,张俞也哑着嗓子喘息了两声,带着隐藏的希冀看着她。 叶冰裳又对月影卫说道:“劳烦先将窗户打开,通通风。” “我能治此病,但还有一事,望你二人留心留意。”她对冯九梅和张俞说道:“此病由痨虫侵袭而起,骨rou亲属与患者朝夕相处,痨虫亦会侵入他人身体。” 张俞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嘶哑地喊道:“梅娘,你快走……离我远些……”冯九梅手足无措地被张俞推开,又迷茫地看着叶冰裳。 “暂且不惊慌,我观夫人神色,应当是还未染上此病,日后多注意些便好。”叶冰裳连忙劝慰。 紧接着,她一一嘱咐起居注意的事项,又借冯九梅家中的纸笔开了药方,最后从自己怀中取出十几个小巧的药包来,说道:“此物乃是我配置的万灵龙骨散,夫人可取之与汤药同服,疗效倍增。” 冯九梅流着泪,双手哆哆嗦嗦地接过:“多谢……多谢叶姑娘……” “不必客气,待此药用尽,夫人可去……金乌湖边寻我,每逢一、三、五我便会在那儿摆摊卖药。”叶冰裳起身告辞。 冯九梅将她和月影卫送至门外。 她从怀中取出荷包中最大的一角银子,双手捧着递给了叶冰裳,说道:“叶姑娘,这是诊费和药钱,就是不知道够不够?” 叶冰裳看了一眼,道:“太多了,师父有命,邓氏弟子出诊只收十文,那药散也不值得什么钱,夫人一起付我三十文便好。” “好、好……”冯九梅为省下了银钱如释重负,又心知这是眼前这位姑娘好心好意体谅他们,“多谢叶姑娘,多谢叶姑娘……” 叶冰裳接过冯九梅数好的三十文钱,道:“夫人去忙吧,别忘了清扫房屋、清淡饮食。” “我、我知道,多谢叶姑娘。”知道自己夫君可能有救了,冯九梅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说话的声音依旧颤抖。 叶冰裳一礼,道:“冰裳先行一步,夫人不必送了。” 冯九梅深深地回礼:“叶姑娘慢走。” 待夫君病愈,她定要带着全家去跟这位叶姑娘磕头。 叶冰裳与月影卫走出街巷,城西的那两股妖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应当是翩然已经收拾掉了那只作乱的妖怪。 月影卫放松了些许,问道:“姑娘,可要回宫?” 叶冰裳摇头:“去金乌湖边,今日十三,宜摆摊卖药。” 月影卫面面相觑,不知道她又起了什么主意,其中一人问道:“摆摊……总得有桌椅和望子吧?要么还是先回宫准备一下?” “不必那么麻烦。”叶冰裳掂量着手中的钱袋。 她现在有钱。 月影卫便看着叶冰裳用她那如沐春风的话语和三十文钱换来了一张半新不旧的桌子、一把一条腿瘸了小半截的椅子、半卷沾了脏污的麻布和一副便宜的笔墨纸砚。 叶冰裳在麻布上写写画画,用墨覆盖了那些脏污之处,又唤月影卫帮忙将麻布按她的指示撕开来,一张做招揽客人的幡旗,另一张盖在桌上上勉强充作桌布。最后,她又用余下的布料叠成一个小小的垫包,用以诊脉。 “这座椅如何是好?”一个月影卫拎着破椅子皱眉。 叶冰裳道:“将其他三条腿儿锯做一般高度便好。”月影卫便抽出弯刀,以言将椅腿削平。 “好了。” 忙完了一切,叶冰裳安心坐下,将笔墨纸砚摆好,静待就医者。 路过几个的行人好奇地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和这有些破落的摊子,念着望子和桌布上的字:“‘墨城邓氏义诊’。” “‘神龙遗术,药到病除’。”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竟也能做义诊了?”有人啧啧称奇。 “她写着‘墨城邓氏’,是那个只收十文的墨城邓氏么?”还有人说道。 有人好奇地问:“邓氏真的只收十文么?景京里稍微好一点的郎中出诊便要五两银子了!” “邓氏医术高超,不过是因为怜惜贫者,才会收那么少的钱。” “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邓氏传人呢!走吧!走吧!” 路人到底是不相信,围观了一会便散了。 一个月影卫隐隐着急:“怎么都走了?” 难得叶姑娘愿意出来走动走动,陛下可吩咐了要照顾好她。 叶冰裳道:“我初来乍到,难以取信于人,这是人之常情。”她对着两人说道,“你们也辛苦了,先去一旁的茶寮里歇息歇息吧。” 那茶寮就离得不远,也能看到叶冰裳。 于是,月影卫领命而去。 一会儿,又有一月影卫去而复返说道:“属下买了些水来,姑娘也该渴了。”他手中的水壶和水杯放在桌子上。 叶冰裳谢道:“多谢。” 月影卫略微一礼,退回了茶寮。 过了半晌,叶冰裳的摊子前终于来了一个穷书生。 她不慌不忙地问诊、开方子,最后又送上自己“精心配制”的万灵龙骨散。 那人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我听闻邓氏看病只取十文,我……只有十文……” 叶冰裳微微一笑:“你是今日第一个病人,这便当作是我送你的。” “真的?”那人十分惊喜。 叶冰裳颔首,将那包药粉塞进了他手中,“每逢一、三、五,我皆在此处,届时若是需要此药,你还可再来寻我。” “多谢,多谢大夫!”那人激动不已,连连感谢,“不知大夫贵姓大号?” 叶冰裳道:“免贵姓叶,名唤冰裳。” “叶冰裳,叶冰裳……”那书生唤了两遍,“我记住了,多谢大夫!”说罢,便匆匆告辞去买药。 叶冰裳看着他的背影,她嘴角轻轻地勾起,温柔地笑了。 她明白了自己身上为何会有神力封印。 自她能用护心鳞窥探未来以来,因为自己悲惨的遭遇,她的心中总是填满愤懑和仇恨。可那样下去,早有一天她会彻底迷失了自己,利用护心鳞和神力肆意妄为。 为她设下神力封印的人应当是想让她像天欢历劫一般重新修行—— 勿忘本心,更不要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叶冰裳?!” 忽然一声怪异的声音传来,叶冰裳抬起头,看见了叶泽宇、叶清宇还有叶夕雾三人,那声音便是叶泽宇发出来的。 是呵,叶家人早已被接到了景国。 叶冰裳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她只看着叶泽宇问道:“你认识我?” 黎苏苏当即反应了过来。 这人不是叶冰裳,而是澹台烬身边的那只鲤鱼精,她惊讶地问道:“你为何唤自己叶冰裳?” “噢,是你。” 叶冰裳歪了歪头,“那日你提起了这个‘名字’,我听着还不错,便拿来做自己的名字了。” 这一下黎苏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炸了毛一般地震惊:“你怎么……怎么能因为好听就叫自己‘叶冰裳’?!” 哪有人上赶着去做替身,还巴巴儿地用别人的名字?! 叶冰裳轻轻托腮:“我为何不能?”她又不露痕迹地瞥了叶泽宇一眼,“是我不配叫‘冰裳’……” “还是我不配姓‘叶’?” 叶清宇拧着眉头,问道:“二姐,你和大姐在说什么?” 一旁的叶泽宇也附和道:“对啊,对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黎苏苏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哎呀……反正、反正!这个人不是大姐!” 这些日子她接触不到澹台烬,连景宫也进不去,心情十分郁卒。大哥便提出陪她出来玩玩,正好还可以约上二弟,一起商量商量怎么解决父亲不让二弟进门的事情。 可她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见这鲤鱼精。 真是有口说不清,麻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