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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别担心了。」见柳玄低下头,柳夫人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温柔道:「剩下几日,娘不会约束你们,儘管玩吧。」 二人缓缓地走回凌雪居。没有回房,反而坐在廊下欣赏落雪。 顾溰将手搭在心事重重的柳玄肩上,道:「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柳玄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小凯,你不担心吗?万一……万一爹真把你逐出去了,你该怎么办?」 顾溰望天。「不知道,不过,总会有办法的。你看啊,我都不担心了,你又有何担心呢?你依旧能待在这作你的富贵公子,不需为生活烦恼,只须好好读书。其实,这已是十分愜意的生活了。」 柳玄喃喃道:「是吗?」 顾溰转头望着他,双眸明亮。「嗯。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别这样烦恼了好吗?」 柳玄笑了,将头靠在顾溰的肩上。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大雪纷飞。 翌日,雪停了,地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一早,柳玄和顾溰二人便兴冲冲地奔到后院。湖面上结了一层冰,四周全是白茫茫一片。柳玄兴奋地跑到湖面上蹦达几下,此时,一团雪「啪」一声打在他的胸口。 抬头便看见始作俑者在一旁笑弯了腰。报復似的也拾起一团雪,扔向对方。雪球直直从他身旁飞过,落在地面。 「打不到吧?」顾溰朝他扮了个鬼脸。 「好哇你给我等着!」柳玄气得直跺脚,跨步就朝对方的方向扑去,不料冰上正滑,他就这么滑了一跤,跌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顾溰在一旁大笑。柳玄拍了拍衣摆,又扑了上去。 「啪」一团雪球落在顾溰头上,彷彿是为他加了顶帽子。顾溰也不甘示弱,一团雪球落在柳玄肩上。 「顾溰!」柳玄大叫,復朝他的方向扑去,这一扑,二人双双倒在地上,柳玄甚至还压在顾溰身上。 二人对视一阵。那团雪正缓缓融化,几滴水珠顺着顾溰的头发流下……而顾溰的睫毛如姑娘一般,很长,还微微上翘,一眨一眨地…… 不知为何,二人的脸慢慢地……红了。 「对、对不起!」柳玄从他的身上滚到地面。顾溰站起,拍落衣摆上的雪,道:「没事。你看这里雪正厚,咱们不如来堆雪人吧。」 二人合力堆了个圆球作雪人的身体。柳玄戴着手套还好,可顾溰是赤着手捧雪,早已冻得红通通的。柳玄见状,道:「小凯,要不我的手套借你?你这样会冻伤的。」 顾溰又拾了点雪堆在雪人身上,道:「没关係,我习惯了。你脱下来没准等会就冻伤了。」 柳玄原先欲绕到一旁,却不慎碰到雪人,原先堆好的身体竟又塌了。他有些气恼道:「这雪人真难堆!」 顾溰耐心地再一点一点地堆了回去,道:「得有耐心。柳玄少爷,您怕是第一次堆雪人吧?」 柳玄摸了摸鼻子,道:「是啊……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没什么同年龄的朋友。你能想像我和小荷她们一起堆雪人吗?话说……你以前堆过?」 闻言,顾溰笑了。「嗯。和哥哥堆过几次。其实呀,堆雪人很好玩的,只要有耐心,很快便能堆好的。还有你小心点,别碰坏了。」 担心再次将雪人推倒的柳玄也不敢再碰,反而退的远远的,道:「我不碰,我怕又把它弄倒了。我去帮忙做别的吧!哎,对了,你要不要给它些装饰?我可以替你寻来。」 「好啊!你看那儿梅花开了,你摘几朵给它当装饰吧。」顾溰指着假山上的梅花。 柳玄一溜烟地跑向假山。台阶因为积雪而有些滑,他便手脚并用地爬上去,迎面而来的全是梅花的清香。他踮起脚尖,伸手抓住最低的枝条。无奈身子仍太矮,他只好踩在一旁的石头上,用力一折,「啪」枝条连着灿烂开放的梅花落到他的手中。 他高举这枝条,朝着正在努力堆雪人的顾溰招手,后者对他竖起大拇指。柳玄兴奋地想过去找顾溰,不料脚下的石头忽然一滑,一个重心不稳便顺着坡地滚下去。 「柳玄!」顾溰惊叫。 坡上的积雪也随之滑落,落在躺在雪地上的柳玄身上,彷彿为他盖上棉被。也幸亏地上有柔软的积雪,他才无大碍。 将身上的积雪拨开,再抖落袍子上的雪。柳玄站了起来,朝顾溰道:「无妨。」再看了眼手中的枝条,幸好,只沾了点雪,花仍在。 在柳玄折枝条的同时,顾溰已堆好了雪人。圆圆胖胖的身体、一个圆滚滚的头,和一双以小石子嵌上去的双眼。顾溰接过枝条,神色极为庄重地折下一朵花,彷彿为爱人别上花似的,将梅花放在雪人头上。 「好啦。」顾溰拍拍手,欣赏自己的作品。 「是个小姑娘呢。」柳玄笑了笑,道:「小凯将来也会娶这么美的姑娘当妻子吧。」 顾溰歪着头,眼中尽是憧憬。「希望如此啊。」 柳玄拉起他的手,歪着头端详顾溰,兴奋道:「你瞧你都脸红了,这是有爱慕的姑娘了?嘖嘖,小凯,告诉我,是谁阿?」 顾溰撇开脸,道:「没有的事。」 柳玄将他的脸扳回来。「别这样啦!不然你告诉我,你喜欢怎样的姑娘?」 「我喜欢啊……」顾溰的目光穿越柳玄,落在雪人身上。「温柔体贴会照顾我的吧。」 柳玄一怔,道:「这么简单?我想要……」他说了一长串,顾溰的脸色有些黯淡。 说完,又笑着推了推顾溰,道:「怎么啦?我不过开个玩笑……哈、哈啾!」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顾溰一怔,这才想起方才他跌在雪上,衣服肯定湿了,又被冷风一吹,有些受寒了! 「柳玄,回去更衣了。」顾溰拉着柳玄走回凌雪居。 「哈哈,我没事……哈啾!」柳玄有打了个喷嚏。 「少爷?」见柳玄浑身湿淋淋有不停打喷嚏,小荷气得直跺脚,恨不得从此把柳玄綑在房间中。「少爷您又去玩了!赶紧更衣吧,若受了寒奴婢又要挨骂了……」 柳玄就这么被押回房,在小荷的逼迫下快速更衣,还硬生生被灌下一碗薑茶。 被锁在房间的柳玄很是鬱闷,自己平时身体这么好极少受寒,为何这次只是玩一下就中了! 还是在这种时候! 「小凯,我好闷啊,你陪我玩吧!」流着一把鼻涕的柳玄可怜兮兮地道。 顾溰瞅了他一眼,道:「我不敢了。」 柳玄只觉得有些昏昏沉沉,他自动地爬上床,同顾溰道:「小凯,你去温书吧,我好累……」 翻个身,竟这么沉沉睡去。 顾溰叹息,转身离去。 「柳玄,我不是告诫你要注意身体吗?现在好了,你爹要回来你竟然在此时生病!你要我怎么解释?顾溰,你为何没有看好少爷?这次你们真的太胡来了!」柳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顾溰也没好到哪去,昨日在雪地一番胡来也有点受寒,此刻也不停擤着鼻涕,还带着重重的鼻音。见状,柳夫人气得七窍生烟。 柳玄气若游丝地道:「娘,对不起,是我带头的。」 「想也知道是你!你好好养病吧!爹回来时你一定得下床见他!」柳夫人没好气地道,又转头望向顾溰,语气缓了下来,温声道:「顾溰,你娘在外头等你。」 顾溰低者头出去,见到娘后,他的头垂的更低了,准备接受接下来的痛骂。 不料,何氏只是温柔地摸着他的头。「顾溰,听说你受了风寒,还好吗?有哪儿不适吗?」 「娘,孩儿没事。孩儿知错了。」顾溰道。 「此番不是要责备你的。顾溰,你长大了,也懂事了,这几日,老爷就要回来了,咱们这些没有签卖身契的人无法继续待在这里了。今日,夫人给我一些钱,让我们可以暂时不必挨饿受冻,有一些缓衝时间等到找到其他工作。不过你也晓得,我们不能一刻没有工作……他们每个月都会来找我们……顾溰,你是少爷的伴读,老爷一定不会将你逐出去的,你在这里很安全,他们找不到你,也伤不了你。请你……原谅娘一次,娘要先离开了,那群人只会设法找我,不会去纠缠你的。今后你便对外人说你娘病歿了……」 「娘!」顾溰打断,眼眶有一颗泪珠打转。 「顾溰,若不是没第二条路娘也不会出此下策。你哥现在在北方的城打仗,娘也只剩你一人了。听话,在这里好好待着,娘去他处寻工作,以后再回来看你。」何氏的眼眶泛红,她轻摸顾溰的头,轻声道:「这些银两给你,若有急需还可以用。顾溰,保重。」 怔怔地接过几锭银子,泪水不住地流下。 没有一句再见,何氏转身,不让他见到溃堤的泪水。 就这么望着娘的身影渐小,最终消失。 他握紧手中的银钱,痛哭失声。 娘,您走了,孩儿又该怎么办?他们不会放过您,也不会放过我的!这柳宅,孩儿……怕是也待不了了。 「老爷,您回来了。」两天后,柳玄随着母亲到前厅迎接爹回府。他大病初癒,面色仍有些惨白。 顾溰恭敬地站在柳玄身后。为避免老爷发怒,柳玄让顾溰换上一般僕役的衣着。 柳玄的爹,柳英,此刻缓缓步入大厅。虽只是个商人,此刻却有种大官回府的气势。柳夫人和柳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而他的身后,竟跟着一名少妇。柳眉大眼,皮肤白皙,朱唇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她手中牵着一名大约五岁的男孩,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前厅,最后将目光落在柳夫人身上。 那目光中带着几分得意与杀意。柳玄感到呼吸一滞。他感觉到身旁的母亲握紧拳头。 「这位就是你的伴读?」柳英完全没有注意到两名妇人中的火药味,直直盯着顾溰,锐利的眼神令他双腿有些颤抖。 「是。」柳玄道。 「我是问他,不是问你。」柳英冷声道。「吾十又五而志于学下一句是什么?」 「三十而立。」顾溰恭敬地道。 「子绝四?」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哼。」柳英冷笑,道:「倒还是有点东西。不过,这些都是非常基本的东西,会了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我现在出个题,你对出下联。」 柳玄感到心底一寒,开口道:「爹,顾溰他……」顾溰才习书多久,哪可能对得出下联? 柳英无视柳玄,逕自道:「彼岸何顾寻来年。」 顾溰一怔,久久接不出话。柳英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容,语气轻柔地道:「就凭你这样,也想成为少爷的伴读?」 柳玄忽然感到头皮发麻,顾溰整张脸都失去血色。 柳英面对柳玄,道:「柳玄,就是这个人带着你四处玩,课业才退步的是吧?这样的伴读,又有何用处?」 柳玄护在顾溰面前,解释道:「不是,是我拉着他玩的。是我的错。而且,他这几个月才开始识字,能略懂四书五经已经很厉害了,又如何能够对出下联?爹,您这样……这样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柳英的脸瞬间蒙上一层冰霜。他冷冷道:「既然他拦不住你,无法约束你,又连四书五经都不熟,那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柳玄急道:「爹,不可以啊!如果您要赶他走,我、我便跟着他一起走。」想以这招威胁父亲。 不料,他竟勾起嘴角,愉悦地道:「那便一起滚吧!正好,我在这里宣布,正室杨氏因教子无方,有失妇德,所以我要将她休了,其子柳玄也将从我柳氏族谱中除去。置于方氏,替我诞下一子,又辅我做生意,我将娶她为正室,立其子柳铭为长子,让其继承家业。」 语毕,他欣赏柳玄苍白的脸、杨氏滑落的泪水及顾溰颤抖的双腿。「话说完了,你们--也可以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