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主线:所以丹恒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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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进来,光线骤然变暗,若有似无的哭声在耳边缭绕。 丹枫低头,好些白色骷髅手从两边伸出,想抓白露的脚,然而白露根本不怵,尾巴一扫,就把那些骨头赶了回去。 抬头,一具头朝下的尸体突然落到丹枫眼前,两行血泪从眼中溢出,满脸青黑,怨气深重。 可惜白露太矮,压根没看见这道杀机。 丹枫只得把这具尸体拨到一边,别说,手感颇为真实,闻起来还有血腥的臭气。 没走几步,前方两道铡刀刷地落下,刀刃寒光闪闪,然而白露一个矮身,硬是从底下溜了过去,丹枫还没来得说什么,她拐个弯,看不见了。 丹枫只得大喊:“白露——你等等——” 不远处传来白露欢快的声音:“哎呀——前边有一个会滚的人头诶——真好玩——龙尊大人您慢慢走吧——” 得,这孩子,胆子挺大。 丹枫抬手敲了敲刀身,是厚重的寒铁,刃开得很锋利,作为鬼屋道具,恐怕有些屈才。 这铡刀落到人身上,鬼屋算过失伤人还是蓄意谋杀? 奇怪的问题忽然从丹枫脑子里冒出来。 等了小半分钟,两把铡刀随着铰链哗啦哗啦的声音逐渐升起,隐藏进了墙里。 丹枫沿着小路慢慢向前走,两旁各种群魔乱舞,身姿曼妙的鬼新娘要揽住他的肩,被闪开;虎背熊腰的屠夫将大刀砍下,却被架住了刀;丝丝吐信的蛇妖妄图绞碎他的腿,被当成绳索一脚踢飞了。 丹枫一边走,一边想着,这鬼屋演出真良心,值得五星好评。 就是白露这家伙跑得也太快了,走这么久都没遇上,恐怕工作人员都还没来得及吓她呢。 又转过一个弯,小路尽头掩着一扇门,上面挂着“出口”的牌子。 好吧,收回五星好评,这流程也太短了。丹枫想着,然后推开门—— 门后一片漆黑。 怎么?出口的灯坏掉了? 还没等丹枫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一声嚎叫: “饮月大人——有鬼啊——!” 白露一边嚎一边像炮弹一般朝着丹枫冲过来,狠狠撞进他怀里。但凡丹枫没稳住,都得被她撞到地上去。 白露抱着丹枫的腰哇哇大哭,泪水都蹭到他腰带上了,“真的——有鬼啊!” 丹枫只得轻轻拍着白露的头,安慰到:“没什么,持明龙尊都在这里,别怕。” 虽然龙尊本人对驱鬼一窍不通。 但总归有些安慰作用,白露稍稍冷静一些,语无伦次地表述:“龙尊大人,前边真的有鬼!不对,有真的鬼!还会咬我,好可怕,好可怕!” 丹枫:“鬼嘛,没什么可怕的,你看鳞渊境下面都有一大堆呢。你看到了,直接揍就是。” 白露似懂非懂,问:“龙尊大人,你是说,我可以打它们么?” 丹枫严肃地点头,说:“当然。一切恐惧,源于实力不足。” 然后给白露现身说法,一尾巴将咬在白露尾巴上的骷髅头砸成碎片。 我会赔偿道具费用的,丹枫想。 白露的眼泪还没干,人先看呆了。 然后更用力地抱在丹枫身上,理直气壮地说:“龙尊大人!我还是害怕,不如和您一起走吧!” 丹枫:“……好哦。” 但是转念一想,这里不就是出口吗?还要怎么走? 于是丹枫问:“白露,我刚过来的门上挂着出口的牌子,难道这个鬼屋还没有结束吗?” “哪里有出口?”白露也很疑惑:“这个迷宫实在太大啦,我刚又被一群鬼追着跑,都不记得路了。” 丹枫不得不继续问:“迷宫?这漆黑一片,要怎么走迷宫?” 白露更加疑惑:“龙尊大人,你看不到路吗?这里,不是一条破破烂烂的医院走廊吗?” “……”丹枫沉默半晌,道:“可能我突然瞎了。” “您别开这种玩笑,怪吓人的。蹲下,我来看看,”白露一边说,一边翻开丹枫眼皮,仔细检查他的瞳孔:“真奇怪,没有任何病变,不应该呀。” “之前我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么?”丹枫问。 白露答:“虽然将军说您一直病得不轻,但是这种类似暴盲的症状还真没有出现过……不行,咱们得赶紧回丹鼎司检查检查。” “可是我能看见你,只是看不见你所说的走廊,”丹枫解释:“在我眼里,只有我和你,在一片漆黑中站着,唯一的光源来自身后那扇门。” “您别开玩笑了,”白露抱着他都快哭出来了:“这里哪里有门呀!!” 丹枫:“……” 丹枫:“可能真的有鬼,这叫什么,鬼打墙,还是鬼遮眼来着。” 都说眼见为实,可现在这情况,到底谁看见的才是真实? 丹枫沉思半晌,只得对白露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如我变成大青龙,把这里拆掉吧。” 白露很震惊:“龙尊大人,破坏公物是不对的,您把鬼屋拆了,后面的人玩什么呀?” 丹枫:“……” 醒醒,白露,崇高道德的赞许不该出现在这种时候。 不过有了龙尊保驾护航,白露又变成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还提议到:“不如我们向前面走走看,总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不对。 丹枫正要开口否决,却听见白露高兴的声音:“太好了,龙尊大人,我们出发吧!” 怎么回事? 丹枫抬手想抓住白露,可是在白露放开他的一瞬间,整个人凭空消失在他眼前,丹枫什么都没有抓住。 四下变得一片漆黑、静寂无比。 丹枫怔在原地。 22 “龙尊大人,这一路上什么鬼怪都没有,肯定是被您吓跑的!” “龙尊大人,我有点饿了,等会出去我想吃冰淇淋,要最——大份的草莓味!” “龙尊大人,这地面怎么湿乎乎的,还这么黑,您怎么看见该走哪里呀?” “龙尊大人,这个鬼屋是不是太大了?我们进来的时候,外面的牌子说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走到终点,我好像……没有那么勇敢……” “龙尊大人,还要走多久呢……我好累……” 白露雀跃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她忽然意识到,丹枫说他能看见路之后,只牵着她向前、好像再也没有回答过她一句话。 四周空气越来越冷,而黑暗越发浓稠。 白露试图挣开他的手,很显然,小孩子的力量就像蚍蜉撼树,丹枫依然牵着她向前走着,步履没有一丝变化。 “饮、月——丹、枫——你怎么啦!快醒醒!” 白露拼尽全力地向后挣扎,却被带得几个趔趄,摔倒在地,然后被拖着向前走着。 “救命啊——” 白露吼得天崩地裂,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掉,心急如焚,又害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廊尽头,地面毫无征兆的断裂,底下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漆黑。 白露人都吓傻了,被丹枫抓着手、轻轻一扔,她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直直坠向无尽黑渊。 在坠落的前一秒,白露在半空中看见比死亡更加诡谲的一幕——丹枫面无表情地站在悬崖边,而他身后,躲着一个哭得满脸泪痕的白露。 23 丹枫绝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摸出手机,打算叫云骑军过来好好查一下这鬼屋是不是非法运营……没信号。 丹枫深吸一口气,心想还是变成大青龙亲手拆迁算了。 等等……那是什么?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将身前一小块地方照亮,丹枫忽然发现眼前横亘着一道锁链,很近,大概再走一步就会撞上。 丹枫低头绕过,顺着锁链继续向前走,发现锁链汇聚的地方,有一具无头尸体跪伏在那里,铁链纵横交错捆绑;而尸体脖子的断面已经发黑,地面结着大块污血,踩上去甚至有些滑腻。 光线很暗,丹枫要仔细观察才能看清细节——这大滩的污血,竟然没有一个白露的脚印。 白露跑哪去了? “咕噜、咕噜……” 什么圆溜溜的东西从暗处滚到丹枫面前。 那东西带着长长的黑色毛发,给地面的污血划出无数道恶心的痕迹,丹枫皱着眉,低头看去,发现这是个人头。 白露说的,会滚的人头,真好玩。 那一瞬间,丹枫几乎要认为地上滚着的是惨遭杀害的白露——然后理智否决了他的直觉,因为空气中没有任何血腥,反倒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灰尘味道。 丹枫把手机的闪光灯调亮,想仔细看看这人头的细节,那玩意却吓一跳似的,咕噜咕噜地滚起来,然后被丹枫一脚踩住头发,逃无可逃。 白光照过去,丹枫才发现这头不知道滚了多久,五官早被泥水和血迹糊遍,连是男是女都无法辨认。 难不成还得给它洗干净? 丹枫嫌弃地用水诀给它冲了一遍,洗出来苍白皮肤和瘦削的脸颊,大概能看出这是个成年男性的头……等等,他额头上的凸起是什么? 丹枫将他前额的头发拨开,露出的居然是一截破碎的角质基底——将持明龙族的角从根部掰断,恐怕就会留下这样的伤痕。 这真的是鬼屋道具吗? 丹枫将手机举起,朝四周看了一圈,这地方空空荡荡,除了一具无头尸体、一颗头、数十段锁链之外,就只剩下地上大滩的污血。 污血里好像混了什么小块的东西,丹枫控水冲了一会,捡起来一看,是块指甲大小的青色圆片,软而坚韧,在闪光灯下几乎透明。 好熟悉的材质。 丹枫捻了好一会,才想起熟悉感从何而来——这是一块持明幼龙的鳞片。持明龙族成长时会不断蜕生,不少人都会把自己小时候的鳞片留作收藏。 只是看这根部的断面,它恐怕是被硬生生撬下来的。 不对。 丹枫仔细端详那具无头尸体,从体型上看,这毫无疑问是名成年男性,他怎么会有幼龙的鳞片? 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砰然碎裂的声音,像镐头砸碎一层坚冰。 锁链、无穷尽的黑暗、空旷与呼吸声之外的寂静。 丹恒在剧痛中睁开眼睛,又很快支撑不住地闭上,再次陷入昏迷。 这是什么? 这段画面突兀又怪异,丹枫自恃为饮月龙尊,覆手间可引动天地异象,又有谁能将自己囚禁在锁链中、还施以极刑? 丹枫晃了晃头,试图将这段记忆赶出脑海,却发现全然无用。这样的画面好像重复了一天、十天、半年、很多年,甚至更久,久到已经深刻地烙进大脑、封进灵魂,永生永世不得消弭。 所以……丹恒是谁? “啪嗒。” 一块鳞片落到水洼中,发出微弱声音。 而这份记忆落到丹枫的意识里,不啻于一声平地惊雷—— 在无穷无尽的轮回、遗忘和侵蚀中,有一道被铁链锁住的身影,丹枫遥遥望去,那人只跪在地上,头颅低垂,身形被无数道铁链锁住,手骨甚至被锁链绞得扭曲变形,干涸的血迹在臂间蜿蜒凝固。 丹枫试图将那人的锁链解开,却发现骨血早已和铁锈长到一起,他身上伤痕累累,像曾被凌迟,伤口不见腐烂,也不见新生的嫩rou,只是保持一种凝滞的、苟延残喘的生存状态。 褪鳞之刑剥夺了成年持明的麟甲,而新生的幼鳞被一片一片再次拔去。 愤懑和怜悯一同在心中爆发,丹枫无法想象他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刑罚和苦痛,触目惊心、绝不原谅。 但不论如何努力,丹枫都无法解开那些锁链。 哗啦作响的锁链终于将这位犯人吵醒,他慢慢抬起头,丹枫清晰看见有段锁链从他脊骨穿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抬头——露出一双无机质般青灰色的眼睛——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 “你是谁?” “我是丹恒。” “你为何在此处受刑?” “为了赎罪。” “你看上去还是一条幼龙,你能有什么罪?” “那是丹枫的罪行……此间事毕,我才能成为丹恒。” “够了!丹枫做的事,凭什么要你来偿还?” “……因为我曾是丹枫。” 滔天的怒火几乎将丹枫的理智灼烧殆尽,他恶狠狠地抓住锁链,力道快要将自己手骨捏碎: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我以一己之力庇佑罗浮千万年,而你——为什么变成了仙舟的罪人?” 丹恒不再回答。 他只是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从他脸侧流下,落到地面,啪嗒一声,化作水洼中一枚幼龙的鳞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