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对话
裘夫人走了。女儿不想因为睡眠问题从而影响父亲对遗产的分配。待门阖上之后，床那儿发出了一点点呻吟。徐小云连忙过去，把床头灯拉至最亮，却见外公的神情像是在隐忍着强烈的痛苦。她不敢碰他。因为她回想起外公当时坐在地上的。她想，有可能是摔倒屁股了，也有可能把骨头跌碎了。 “我去叫人过来。” “别去！柜子那儿有家庭医生的名片。打给他。” 徐小云顺着外公目光的方向，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医生的名片。她打完电话后，一时不知要做些什么。她在床头站了一会儿，在床尾站了一会儿，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裘盛华看出她的心有余悸，于是第一次用平和的语气呼唤她的名字。 “小云，你过来。” 徐小云过去了，手里拿着小方巾，帮外公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道出心中的疑惑。 “为什么不叫许小姐上来呢？” 许小姐是护理师的称呼。 “她是我女儿的人。而且，她有可能会把有关于我生病的消息卖给媒体。” 徐小云皱起眉头。外公看出孙媳妇的疑惑，接着进一步解释道。 “钞票！我手里拿着的是一间房子都装不下的钞票！比起商业竞争对手，家里那些白吃白喝的子子孙孙更需要我手里的钱！不管是家里人，还是外面的人都不能知道公司有变故的事情。他们会在我死前闹事，不然的话，股市有动荡，钱就会缩水。在我死之前，可不愿意见到集团有任何亏损的事情。其实，我早就把遗嘱让律师处理好了。只等……只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公布出去。” 即便最后讲到奄奄一息，徐小云还是能够感受到外公对于金钱的着迷。她和他们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当然知道钱重要，却安分守己地守护那平均几千的月薪。她从未有过暴富的想法。一次都没有。这可能是源于她过于朴实的性格。 外公紧紧地斜眼盯住徐小云，而后，用着一种乖张的口吻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贪婪？” 灯光照在徐小云的侧脸，她坐在床边，将垂在脸边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不作声。她既不会撒谎，又不想说实话，只好沉默。 “你看清楚那小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徐小云回头看一眼外公，好似失落地说道。 “他对我很好。” “他对你好，是因为有利可图。” 徐小云抠起手指头来。外公接着说道。 “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他娶你的目的、知道他在打股份的主意、知道他要另起炉灶，想要打散我的势力。” 徐小云抿了抿嘴巴。她把大拇指抠出了血。她捏住伤口，却依旧止不住冒出来的一粒粒小血珠。 “那您为什么还让我来？” “你长得有几份像我太太。” “哪儿像呢？” “气质。她和你都是从农村过来。” 徐小云以为外公说她土气。不过，她一点都不恼火。因为配合语境，她并不觉得“土气”是一个贬义词。血止住了。换作是她来问问题。 “您的屁股哪儿疼吗？” “不疼。是我的手骨折了。” 徐小云惊讶地回头，看着外公，眨了眨眼睛，问道。 “去医院？” 外公像是嗤之以鼻地瘪嘴，说道。 “不去！搞那么大阵仗做什么！待会坐医生的车过去。” 徐小云把头转了回去。她觉得，对于不喜欢上医院的这个想法，倒是可以成为她和外公的一个共同点。 室内的暖气不仅使外公的体温渐渐回升起来，还让他那颗冰冷的心融化了不少。想起刚才的突发事件，他才感觉到不好意思，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摔倒的。” 徐小云漫不经心地答道。 “我会算时间。” “这是说，你平时会暗中记录我的生活习惯吗？” 徐小云觉得外公把事情说复杂了。她想了一阵子，解释道。 “您爱洗澡，洗太久就不对劲了。我是护工，要经常看着您，不能出事。” 比起救人一命，让外公感动的是徐小云守护住了一个老男人的尊严。他反思起之前与孙媳妇的相处，虽然自觉是性格有问题，却不会向任何人认错。他活到这个年纪，不可能向人低头，更别说一个年轻女人。把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上，反倒是老头子沉默了。 一老一少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外公忽然想起他们之间是有共同话题的。 “你和他结婚，是因为爱他吗？” 徐小云摇摇头，说道。 “他求婚了，我就答应了。” “你们没有谈任何条件吗？” “有的。我不能说。” “我能猜到。” 徐小云突然把头转头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公。她的求知欲已经从眼眶里蹦出来了。都说当局者迷，她看不清的东西，也许别人能够看清。特别是外公这种智者。 “他有没有让你签合同？” “没有。” “那就好。” “怎么个好法？” “你知道他在外边开公司的事情吧？” “知道。” “他现在就是‘摆你上台’。他需要你为他的公司树立一个中产阶级都幻想的美好形象。你看着吧。他很快就会带你开始商业和非商业的活动，继续增加你在人前的曝光率，收揽资金和媒体流量。他的产品嘛……接着就顺势而出。但说实在的，你才是他最大的‘产品’。到时候，你就需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等到时机成熟，你有了名气和财富，就可以被上流圈子接纳啦。” “多久？” “什么‘多久’？” “这些事情，他要我帮他多久？” 外公哼哼笑了起来。徐小云压抑内心的震惊和恐慌，听着这长达半分钟的诡异的笑声。外公像是笑够了，渐渐把脸上的皮rou收紧，轻飘飘地道出一句讓人脊背發涼的话。 “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他是繁荣女神的长子‘哈斯塔’。” ——— 大家要是对惊悚片感兴趣，就推荐大家去看看印度电影《塔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