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破灭

    在将身体的掌控权主动交给煞气后，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感受不到一丝情绪波动，谢廷赫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疯狂咆哮，他挥剑朝她劈来，重明剑爆发出极为恐怖的威力，相比满身煞气的江尤寒，他反倒像个正义凛然的修士。

    她才踏入合体大圆满的门槛，境界不稳，但是寒冰剑仿佛感应到什么联系，流淌在黑色剑身中的血线活了过来，红蛇缠绕，从她的手臂上爬到脖颈，在侧脸蔓延开昳丽诡异的花纹。

    谢廷赫不知为何怒目圆睁，三只眼瞳缩成针尖大小，可此刻他已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举起长剑对着地面上那个渺小的人重重挥下。

    那是震天撼地的一声巨响。

    激起满地尘埃。

    等到大地归于平静，嘀嗒，鲜艳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江尤寒握住重明剑的剑身，她的手掌几乎被切成两半，露出森森白骨，大片大片暗色的桃花从伤口冒出，甚至牢牢长在冰冷的剑身上，风一吹，摇曳生姿。

    她不顾谢廷赫大变的脸色，喉口滚动，发出低沉的询问。

    “容衣？”

    可惜剑是无法回答她的。

    三千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只有她独自在这世间徘徊许久。

    她漠然地拨弄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另一只手抓住谢廷赫的肩膀一用力，瞬间将他整条手臂拧掰成畸形的弧度。

    可他怎样都不肯松手，怒喝着冲她击出一记掌风。

    江尤寒生生受了这击，她伤的越严重，侧脸上的花纹越鲜活，就像随时都能挣脱出来。

    她断了谢廷赫一臂，谢廷赫就给她胸前开了个洞，两人都没讨到好处，迅速拉开距离，在半空中展开激烈的对决，剑气横扫，真元像用不尽般朝对方轰去，天火和魔息狠狠相撞导致整座山脉崩塌坠落，眼见就在解体边缘。

    天道占据了她的躯体，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天道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浩瀚真气在指尖燃烧，无数灵箭穿过天幕直射而来，炙热的火光沾上谢廷赫的衣摆，以迅猛之势吞噬他四周溢散的法力。

    她愈战愈勇，根本不在意身体的损耗，再次拉开弓弦，骨骼咯吱咯吱响，汹涌的血液流淌过全身，几乎半个身躯都被妖冶的桃花占领。

    谢廷赫见此怒喝，他抬剑斩断箭矢，唰地回头，迅速搜寻下方的人群。

    公仪襄与他对上眼，暗道不好：“快走！”

    他解了池疏的定身术，拽着人就往后退，但他哪有谢廷赫的速度快，眨眼间便感觉一阵强风掠到身后。

    池疏知道逃不过，他双眸冰冷，完全不顾两人境界的悬殊，拔出寒霜剑迎了上去，掌心的长剑在接触到重明剑的刹那发出尖啸，就像遇到天生宿敌，万丈威压横荡开来。

    白光和黑雾爆破，谢廷赫被喷涌的仙气震住了，就在迟疑中三道灵箭狠狠贯穿后背。

    那是合体期大圆满的致命一击，就算池疏有仙力护体也会非死即伤，但在缭绕的雾霭中，无数金芒乍然而开，环于他身侧将人牢牢护住。

    在很久很久以前，江尤寒送给他的吊坠从颈上脱落，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四象天机印，可抵大乘期之下全力一击。

    不周山怒吼，地动山摇，池疏脸色惨白，无形的压力像巨石砸在他肩上，逼他下跪逼他臣服。

    同时他的腹部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公仪襄见势不妙抓住他的肩膀立即就要逃走。

    他喝道：“贺伽！”

    就在寒芒再次逼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嘹亮的啼鸣回荡在众人耳边，炽热高温席卷大地，冰川消融、河流干涸，神圣的光辉驱散了周遭的污浊。

    传说，混沌初开。清而轻上升化天，浓而重下沉作地。日月既明，星辰环绕，万物滋生。雄凤雌凰，天地交合，逐生九种。

    那只小小的，不起眼的雀鸟拖着尾翎划开天幕。

    它展开双翼挡住池疏面前，任由无数剑气刺破它的rou体。

    不死鸟的神火和江尤寒的天火将谢廷赫团团围住，势必要将其烧得灰飞烟灭。

    谢廷赫只能被迫放弃抓池疏当人质的念头，转身再次朝江尤寒攻来，他法力深厚，但对手实在难缠，并且由于重明剑乃是容衣仙骨所制，对上寒冰剑总是无法发挥出最大威力，好几次都差点脱手，惹得他愈发烦躁。

    她身上的花不能再开了。

    桃花阵从识海扩散到体外，疯狂吸收不周山的灵气，再这样下去，江尤寒会比他更快突破到大乘期！

    突然，他眉头松开，将重明剑插入地下，大吼：“阵起！”

    地面龟裂处顿时浮出道道符文，宛如灵蛇般猛地缠上江尤寒的双腿，把她从半空死死拽了下来。

    轰！

    “师姐！”

    所有人都在阵法的波及范围内，符文却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像有意识的蹿上江尤寒的身体将她束缚在原地，她斩断一条，又冒出来十条百条，宛如当年被桃花阵吸取灵力时的场景，符文幻化作铁钩，扎进她的琵琶骨、手腕、脚踝里把她活活钉住。

    寒冰剑脱手，她死死拽住锁链，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

    噗嗤——

    狭长的rou翼破开后肩血rou，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迅速伸展，手指化作利爪，源源不断的仙力从她体内倾泻而出，但更加浓郁、澎湃的魔息顺着符文钻进她的躯体，五灵根在黑雾中翻涌，最终归于沉寂。

    谢廷赫状若癫狂，他哈哈大笑：“江尤寒，这就是失败的滋味！我要把你，变成我的一条狗！”

    原本应该被囚禁的谢长羿不知从何冒出，他站在谢廷赫身后，似笑非笑地睥睨完全魔化的人：“计划顺利，恭喜父王。”

    他手捧木盒，里面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师姐！”

    谢长羿猛地回头，他厌恶地盯着池疏，冷声命令：“去，杀了他们！”

    他的话不容抗拒，江尤寒停止挣扎，从魔气中慢慢站起身来，下一秒，她手持利剑冲向池疏。

    她的速度比谢廷赫还要快，池疏呆呆地望着她眉眼间的阴戾之色，不敢置信。

    火凤挡不住寒冰剑，天火连凤凰神鸟的虚影都能击穿，更何况是凤凰的第四子。

    利爪贯穿它的胸膛，血花飞溅，它哀鸣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三人中唯一还能思考的就是公仪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他迎着悍烈的狂风抛出一物。

    谢长羿嗤笑：“一把伞？”

    是的，一把伞。伞面呈天青色，材料普通，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但就是这把伞，在抛出的瞬间唰地打开，巨量花瓣充斥整片天地，凛冽的剑势一顿。

    花开花落，和识海内的本源遥遥呼应，江尤寒眼中恢复短暂的神智，她逼近池疏，见他连反抗的意思也没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持剑横扫，维持攻击的姿势，给他传音道：“快走！”

    剑气狠狠撞在伞面上，爆发出刺眼的白光，连谢廷赫也不得不抬手遮挡，在这个空隙中，江尤寒按住池疏的后颈，和他接了个带着血腥味的、深深的吻，她闯入他的口腔，攻城略地，霸道又强悍。

    池疏和她紧紧相拥，他的双眼充血流泪，却还是一瞬不瞬盯着她。

    他的身体在颤抖，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她，但江尤寒只给他留了一句话：“等我回来。”

    随即狠心掰开他的手指，任由符文重新蔓布全身。

    公仪襄把奄奄一息的雀鸟捞进怀里，一手握住伞柄，一手抓紧池疏，匆匆回头望了她一眼，毫不迟疑启动法阵，在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从不周山消失无踪。

    强行透支身体，最终逃不过力竭，江尤寒松开剑，轰然栽倒在地，煞气损伤了她的根基，把她从一个修仙的剑士，彻彻底底逆转成了魔族。

    谢长羿不满地啧了声：“让他们跑了。”

    他和谢廷赫落到江尤寒面前，一脚踩在她的腹部发力地碾了碾，骨骼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江尤寒吐出大口鲜血，她半阖着眼，神色漠然。

    谢长羿最恶心她这幅样子，把人从地上提起来，他凑到江尤寒耳边轻语：“这个阵法是你的宝贝徒弟做的，他还以为我是想要抓头凶残的魔兽当坐骑，没想过会用在他师父身上，江尤寒，你太傲慢自大，真以为我这么蠢？落到我的手里，有你好受的。”

    他像扔垃圾一样将人随手丢弃，转头看向谢廷赫，恭敬道：“父王，神器似乎不在她身上，银铃没有反应，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谢廷赫被她抢走了突破到大乘期的机会，心里憋着股气，他冷声道：“不在她身上，就在另外三个人身上，把她困在阵法里，在我吸干她之前，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回来救她，到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现在，就去人间。”

    天启五十三年，混沌封印破灭，无尽深渊爬出亿万魔族，自此，人间再无安宁。

    ……

    沉霄宗，白云峰。

    君戎坐在一盘残棋勉强，他左手持黑子，右手持白子，在几步后白子已将黑子剿杀殆尽，此刻天边震动，破军星坠落，连他的身躯也似乎随之忽明忽暗。

    他闭目久坐，半晌，站起身离开这里，在踏出白云峰的那一刻，山川草木瞬间化作尘埃。

    天变了，那一晚，所有宗门的警示钟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人群惊慌奔走，闭关的大能纷纷出现，开启护山结界，他们瞭望天地交接的位置，心底发寒。

    只有凡人还在美梦中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