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无尽的坠落。 孤独，黑暗，冰冷，他死了吗？ 意识不断下沉，像被压抑的海泡，被冰冷的海水吞没。 身体好重，好累，好想就这样消失…… “散兵？散兵？” 少女有些焦急的话唤醒了他，他懵懂睁开眼，金发少女坐在床边，看见他醒来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真罕见啊，竟然有人坐在他床边等他。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痛？” 意识重新凝聚一起，他尝试动了动身体，全身上下钻心的疼痛。 “好好躺着休息吧。要不是那群孩子发现你坠崖，慌里慌张来找大人，恐怕你早就死在荒郊野岭了。” 荧抱怨道，“我请了医生过来……”顿了顿，像是省略什么似的，转而说道：“须弥的医生都这样吗，犟得像头驴，花了好多摩拉才把人叫来。” 恐怕那医生得知病人是他，所以才不想来吧——他想。 “有没有感觉渴？我去给你倒杯水。”荧起身。 “不用了……”他制止，他是个人偶，人类调休的那一套不适用于他，“……谢谢。” 荧默然，却也重新坐了下来。 “……为什么会从悬崖上掉下来？”荧小心翼翼问道。 “……抱歉，是我无意失足，让你担心了。” 他还是不想把始作俑者说出，一来他确实有罪，二来他不想惹上麻烦。 人偶的体质还算皮糙rou厚，一般人从高空坠落早就粉身碎骨，他却还好好活着。 活着。 ——[下地狱去吧] 胡牙狰狞的笑容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突然感觉冷，冰冷彻骨，这样活着赎罪真的是有意义的吗？真的……是对的吗？ “我……我想单独待一会，可以吗？” 少年靛紫色眼眸恳请望着她，荧点头，离开房门前望了眼床上如玻璃般快要破碎的少年，心中的巨石已然落下。 随便在附近找了个餐厅，点了饮品后坐下。 这个位置离散兵的宿舍很近，可以看清任何进出宿舍楼的人。 她回想起医生骂骂咧咧的话——一个人偶能有什么事？！ [人偶] 这是她踏入提瓦特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人偶？那个漂亮到完美的少年？ 要说是人偶，倒也符合他出色的外貌。 但是关于人偶，她一无所知，对少年的过往，她也全然不知。 本来只打算和散兵打好关系，好让她更容易享受到他美好的皮囊的。 但少年躺在床上散发的绝望到，连她也为之却步的情况，她也不得不深入挖掘人偶的故事了。 ———— 散兵坠崖的事情闹的似乎很大，又似乎很小——他总是在受伤。人们惊诧散兵失足的同时又暗自道活该，饭后谈资多了一件事情后又风平浪静。 老板还在化城郭陪他母亲，远符也只是来看他一下，见他还活着就离开了。 没有任何人在意他。 瘫在床上破碎的人偶如是想到。 ——如果，他从未来到这世上就好了。 他怔怔望着天花板，突然有一瞬间的想法，胡牙要是真能把他从悬崖上摔死就好了，那样他的罪孽也算是结束了。 “请不要用死亡逃避罪孽。生命都是难能而又可贵的，希望你在赎罪的路上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小吉祥草王曾这样告诫他。 不一样的风景。 他突然想笑，这样人人喊打的“风景”吗？ 人偶的情绪渐渐消沉下去。 好累，他想好好睡一觉，最好是长眠不醒。 人偶熟睡过去，没有注意到窗口被人开了条缝，塞了个长筒状的物什。 随后，人影消失于黑暗之中。 而这一切，都被一直关注散兵的房门的荧看在眼里。 荧喝了一口咖啡，细细辨别了人影的体态——这不是散兵的同事远符吗？ 吼？事情有趣起来了。 ———— 餐厅将要打烊，荧也离开了偷窥席，放轻脚步来到散兵的窗台。 远符放的东西是香薰，此刻正默默燃烧着，荧贴近闻了闻，很轻很轻的药草香，她小心取下一些，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依她之前的了解，目前这个世界还没发明出能用香薰毒死人的毒物。 而且对象是人偶，对人有用不一定对人偶有用。 荧犹豫要不要把这来历不明的香薰拿去扔掉，但又好奇远符的用意。 唔……那就等到明天她知道这香是干什么的，她再考虑收不收。 第二日清晨，白衣少女没有如期出现。 而是远符又来到他房间慰问。 “笃笃笃。”敲门声。 “散兵，我进来了。” 散兵的门没有锁，一般人也不会进一个囚犯的房间的。 是以，远符拎着一篮水果放在散兵床头。 “重伤的人多吃些水果。” 散兵不想说谢谢，但出于礼貌，还是道了谢。 香甜的果香充盈鼻腔，散兵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工作？” “等你能下地行走之后。”远符离开床边，乜了他一眼，“这两天还是好好休息。” “……”人偶不同于人类，严重损害不修复他是不会主动自愈的。 意思是让他躺着等他坏掉吗。 ——也好。 散兵闭上了眼睛。